我迷迷糊糊聽見爸爸的心跳聲，一下、兩下，比剛才穩了些。
    他下巴上的胡茬蹭著我額頭，癢癢的，可我不敢動——洞外的風裹著鬆針味灌進來，奶奶藥箱"吱呀"的響聲不知什麽時候停了，現在隻有老爺粗重的喘氣聲，混著篝火"劈啪"的炸響。
    "得把計劃定下來。"老爺的聲音像塊硌在我背上的石頭，我往爸爸懷裏拱了拱，看見他喉結動了動，手在我後腰上輕輕拍著，像在拍奶奶那床老棉絮。
    月光從鬆枝間漏下來，照在老爺臉上，他嘴角的血已經凝成暗褐色，金戒子在火光裏一閃一閃。
    李明蹲在篝火對麵，石頭在他掌心泛著微光。
    他把石頭往兜裏塞的時候，拉鏈"哢嗒"響得特別脆："那男的不是說，邪靈的魄在地脈石下，爪牙能再生？
    咱可以分三路——正麵引它注意力，側麵找弱點，後方兜底。"他說完看了眼旁邊半蹲著的神秘男人，那男人正盯著自己的手，指節發白，像是在確認什麽。
    "分三路？"爸爸的聲音有點啞，他低頭親了親我發頂，我聞到他脖子上的汗味混著血鏽味，"小涵怎麽辦？"
    "我帶她。"奶奶突然開口。
    我這才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洞口，藥箱敞著，裏麵的銀針在月光下亮得紮眼。
    她伸手摸我臉，指腹上沾著草藥的苦香："當年你娘生你時，我在產房外守了三天三夜。
    現在這小不點兒，我抱著比誰都穩當。"
    爸爸的胳膊抖了抖，他低頭看我，眼睛裏的光晃得我想伸手抓。"行。"他說，聲音輕得像片葉子，"您老別往前麵湊。"
    老爺用枯枝撥了撥篝火，火星"騰"地竄起來，照亮趙薇攥著斷劍的手。
    她的虎口還在滲血，劍身上的血珠被火一烤，慢慢凝成暗紅色的痂。"正麵我和臧哥去。"她突然開口，斷劍往地上一戳，"那邪靈之前纏著臧哥，對活人氣息敏感，我倆引它最合適。"
    神秘男人突然抬起頭，他眼裏的幽藍早沒了，隻剩紅血絲裹著點水光："我跟側麵。"他說，喉結動了動，"我知道那東西的弱點——地脈石下的魄需要活人氣滋養，你們引它出來，我和小李子繞後，砸了那石頭。"
    "姥爺呢？"爸爸問。
    我歪頭，看見姥爺蹲在奶奶旁邊，正往銅鈴上係紅繩。
    他抬頭時，眼角的皺紋裏沾著鬆針，"我守後方。"他晃了晃銅鈴，"當年你爺爺教我的鎮魂訣，保準那邪祟近不了小涵和你娘三步。"
    篝火"劈啪"炸了一聲，火星子濺到我腳邊的鬆針上，爸爸立刻把我往懷裏帶了帶。
    李明從兜裏摸出塊黑炭，在地上畫地圖："正麵從東頭林子裏進，側麵繞西坡，後方守著洞口——信號用哨子，長三聲是撤退，短兩聲是得手。"他畫到一半抬頭，"臧哥，你記著，要是我和老神秘沒在半個時辰內回來，你倆立刻撤。"
    "半個時辰。"爸爸重複了一遍，他的手指在我後頸輕輕掐了掐，像是在數心跳。
    我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一下、一下，和爸爸的疊在一起。
    趙薇突然站起來。
    她斷劍上的血痂"哢"地裂開道縫，有黑絲從裂縫裏鑽出來，像團被踩碎的影子。"它們來了。"她聲音發緊，劍刃在地上劃出火星，"邪氣比剛才重十倍——"
    爸爸的胳膊"唰"地收緊，我被勒得有點喘不上氣。
    姥爺的銅鈴"叮"地響了一聲，奶奶把我接過去時，我聞到她身上的艾草味突然濃得嗆人。
    神秘男人的手開始抖，他盯著自己手腕，那裏不知什麽時候爬了道青紫色的印子，像條小蛇。
    "準備！"老爺吼了一嗓子。
    他鬢角的白發被風吹得亂飛，金戒子在月光下亮得刺眼。
    我被奶奶抱到洞口的大石頭後麵，看見爸爸和趙薇往東邊林子跑，李明拽著神秘男人往西邊鑽，姥爺站在我倆前麵，銅鈴在他手裏晃得嗡嗡響。
    風突然變了方向，卷著鬆針往洞口灌。
    我聽見林子裏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像有人在用力掰樹。
    奶奶的手在我背上拍著，可她的胳膊繃得像根木棍。
    然後——
    一聲咆哮從東邊林子炸出來，震得我耳朵發麻。
    那聲音不像人，也不像野獸，像是無數人在同時尖叫，混著指甲刮玻璃的刺響。
    爸爸的喊聲響起來："引它過來！"接著是斷劍劈砍的脆響，混著"滋滋"的灼燒聲，像在燒濕木頭。
    姥爺的銅鈴突然急響，他脖子上的青筋鼓得像蚯蚓。"來了！"他喊了一聲，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洞穴入口的陰影裏，爬出團巨大的黑影。
    那影子沒有形狀，卻能看出無數張人臉在裏麵扭曲，有民國女子的旗袍角，有被砍斷的爪牙，還有我在爸爸夢裏見過的、滲著血的地脈石。
    它爬動時，地麵的鬆針"簌簌"往兩邊退，像在給帝王讓路。
    "小涵閉眼！"奶奶的聲音帶著顫，她把我的臉按進她懷裏。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可我還是從指縫裏看見，老爺衝那黑影撲過去，他金戒子上的光突然大亮，嘴裏念著什麽，聲音像敲破的銅鑼。
    黑影頓了頓，裏麵的人臉突然全轉過來，朝著老爺的方向咧開嘴——
    "念咒！"姥爺的喊聲響起來，"鎮魂咒！"
    奶奶的手在我後頸掐了一下，我聽見老爺的聲音拔高，混著風聲、銅鈴聲、斷劍劈砍聲，像團亂麻纏在耳朵裏。
    爸爸在喊什麽，李明在喊什麽，趙薇的斷劍又劈斷了什麽——然後，有滾燙的東西滴在我手背上，是血，還是火星？
    奶奶突然抖了一下，她懷裏的溫度開始往下掉。
    我抬頭，看見她鬢角的白發上沾著黑灰，姥爺的銅鈴掉在地上，滾進了鬆針裏。
    那團黑影更近了，我甚至能聞到裏麵的腐臭味，像泡了三天的死魚。
    老爺的聲音突然破了，帶著哭腔："鎮不住！快——"
    "小涵！"爸爸的聲音從東邊炸過來，帶著我從未聽過的狠勁，"閉眼！"
    我趕緊閉上眼。
    可黑暗裏，我還能聽見老爺念咒的聲音，一句比一句急，像在和什麽搶時間。
    奶奶的心跳撞著我耳朵，一下、兩下，慢得嚇人。
    風裹著血腥味灌進鼻子，我攥緊奶奶的衣角，指甲掐進肉裏，疼得眼淚直掉。
    洞外突然安靜了一瞬。然後——
    "鎮！"
    老爺的聲音像塊炸雷，劈在我耳朵上。
    我猛地睜眼，看見他金戒子上的光連成一片，像道金色的網，罩住了那團黑影。
    黑影裏的人臉開始扭曲，發出刺耳的尖叫，有黑灰簌簌往下掉，落進篝火裏，"滋啦"響成一片。
    爸爸和趙薇從林子裏跑出來，爸爸臉上全是血，可他衝我笑了笑，露出白牙。
    李明和神秘男人從西邊竄過來，李明手裏的石頭亮得刺眼，神秘男人手腕上的青紫色印子更深了，可他咬著牙，攥緊了拳頭。
    那團黑影還在掙紮，金色的網被扯出一道道裂縫。
    老爺的膝蓋慢慢往下彎，他額頭的汗滴在地上，砸出小坑。"撐住！"趙薇喊了一聲，斷劍往地上一插，血順著劍身流進土裏，金網突然亮了一倍。
    我聽見姥爺在撿銅鈴，奶奶在給我擦眼淚，爸爸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那團黑影的尖叫還在繼續，可沒剛才那麽響了。
    老爺的咒語聲越來越急，我數著他的呼吸，一下、兩下、三下......
    "臧哥！"李明喊，"石頭準備好了！"
    爸爸把我從奶奶懷裏接過去，他的血滴在我臉上，熱得像剛燒開的水。
    他低頭親我眼睛，胡茬紮得我疼："小涵，等會兒不管發生什麽......"他聲音啞得厲害，"都別怕。"
    那團黑影突然發出一聲長嘯，震得鬆針"嘩啦啦"往下掉。
    老爺的金網"哢嚓"裂了道大口子，黑影裏伸出隻青灰色的手，指甲長過指節，朝著我抓過來——
    老爺的吼聲像要把嗓子喊破。
    金網突然收攏，裹住那隻手，冒出陣陣黑煙。
    黑影尖叫著往後縮，可那隻手還在往前伸，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爸爸突然轉身，抱著我往林子裏跑。
    他的心跳快得像敲鼓，我聽見後麵傳來李明的喊、趙薇的罵、神秘男人的悶哼，還有老爺念咒的聲音，一句比一句急，像根繃到極限的弦。
    風灌進耳朵裏，我回頭看了一眼。
    月光下，老爺跪在地上，金網裹著那團黑影，他的金戒子在發光，可他的嘴張得老大，我看不見他念的咒語，隻看見他喉嚨裏湧出的血，像條紅繩子，垂在胸前。
    那隻青灰色的手還在往前伸，指甲尖擦過我的鞋尖，帶起道冷風。
    我打了個寒顫，緊緊抱住爸爸的脖子。
    他跑得更快了，樹枝刮過我們的臉，疼得我直抽氣。
    可他的心跳還在跳，一下、一下，像奶奶搖了二十年的老蒲扇，一下、一下，拍得我眼皮發沉。
    後麵的聲音漸漸遠了，可老爺念咒的聲音還在耳邊響。
    我迷迷糊糊想，等天亮了，爸爸會不會真的給我買糖人？
    紅的、黃的，上麵插著金紙，甜得舌頭都要化了......
    突然，爸爸猛地停住腳步。
    他的呼吸噴在我耳朵上，燙得嚇人。
    我抬頭，看見林子裏的樹影在動，有團黑影從樹後麵爬出來，和洞口那團一模一樣，正咧著嘴，朝我們爬過來。
    爸爸的胳膊又緊了緊，我聽見他喉嚨裏發出聲悶吼，像頭被惹急的狼。
    他低頭看我，眼睛裏的光比剛才更亮，像兩顆浸在血裏的星星。
    "小涵。"他說，聲音輕得像句夢話，"等會兒不管聽見什麽......"
    後麵的話被風卷走了。
    我聞到他身上的血味越來越濃，混著鬆針的苦香，鑽進鼻子裏。
    林子裏的黑影爬得更近了，我甚至能看見它嘴角的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爸爸突然轉身，抱著我往另一個方向跑。
    他的腳步聲砸在地上，"咚咚"響得厲害。
    我聽見後麵傳來老爺念咒的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響，像要把天都喊破。
    月光從樹縫裏漏下來，照在爸爸臉上。
    他的眼淚滴在我手背上，熱得燙人。
    可他的嘴角翹著，像是在笑。
    "別怕。"他說，"爸爸在。"
    喜歡陰陽奇兵請大家收藏：()陰陽奇兵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