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夜間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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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來得太突然,我眼前先是一片白茫茫的刺亮,像有人拿電筒直戳眼睛,疼得我本能地閉緊眼,再睜開時就隻剩模模糊糊的影子了。
後頸的胎記還在抽著疼,像被螞蟻啃完又撒了把鹽,我蜷在爸爸懷裏,能聽見他心跳"咚咚"撞著我耳朵,比平時快了好多。
"所有人保持冷靜,不要亂動!"老爺的聲音像塊壓艙石,在黑黢黢的屋裏沉下來。
我感覺他的手從我後頸移開,布料摩擦的聲響很近,大概是站起來了。
白胡子掃過我手背的癢意還在,可現在那雙手應該正攥著桃木劍——剛才他抄劍的動靜我聽見了,木柄撞在牆角的"哢嗒"聲。
爸爸的胳膊勒得我更緊了,他下巴抵著我頭頂,呼氣時熱氣撲在我發間:"小涵別怕,爸爸在。"可他喉嚨裏還卡著剛才沒忍住的抽噎,尾音像被水浸過的棉線,顫巍巍的。
我摸他後背,襯衫黏糊糊的全是汗,像剛從水裏撈出來。
"這股力量非常強大......"曉月的聲音帶著點喘,我猜她閉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影子——她平時集中精神就這樣。
符咒袋燒過的焦糊味還飄著,混著奶奶撒了一地的艾草香,鑽進我鼻子裏。
突然有溫熱的手指按上我手腕,是曉月!
她什麽時候湊過來的?"但我們不能讓它控製我們。"她的手很涼,可說話時吐氣掃過我耳朵,癢得我縮了縮脖子,"必須找到辦法中和它。"
姥爺的銅盆"當啷"一聲磕在地上,估計是他剛才太緊張沒拿穩。"那球邪性!"他聲音發啞,"當年我在義莊守屍......"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奶奶打斷他,艾草葉子被她踩得"沙沙"響,"小涵他爸,你不是說......"
爸爸突然動了。
他懷裏的我被顛得晃了晃,聽見他褲袋拉鏈"刺啦"拉開的聲音——是那個裝老照片的鐵盒?"符咒!"爸爸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點破音的驚喜,"我記得這張符咒......"
有紙頁摩擦的聲響,爸爸的手指在我身側摸索,我蹭到一片硬邦邦的黃紙邊角。"能抵禦邪惡力量。"他低聲念叨,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說給自己,"爺爺當年給的,說緊要關頭用......"
黑暗裏有道幽微的光先亮起來,是符咒!
爸爸把它貼在水晶球上時,我離得近,看見黃紙上的朱砂紋路像活了似的,金紅金紅的,順著水晶球表麵爬。
黑霧本來還裹著我的腳腕,涼得我直打顫,這時候突然"嘶啦"一聲,像被火燎了的頭發,縮得比兔子還快。
蘇婉的影子"唰"地落下來,就在我和爸爸中間。
她手腕的紅繩斷口還在滴血,一滴、兩滴,落在我手背上,涼得我打了個噴嚏。"放我......"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可這次沒喊"出去",倒像是鬆了口氣。
黑暗開始退,像塊被揉皺的黑布被人慢慢扯開。
最先看清的是老爺的白胡子,他站在水晶球旁邊,桃木劍尖還冒著細煙——剛才黑霧撲向他的時候,劍應該擋過。
曉月蹲在佛店女人腳邊,懷裏還抱著那個小娃娃,娃娃灰眼睛裏的黑霧散了,正抿著嘴啃自己的手指頭,剛才那刺耳的笑聲早沒了。
韓立的槍終於放下了,槍管垂著,他額角全是汗,把劉海黏成一綹一綹的。
佛店男人縮在牆角,雙手抱著頭,嘴裏念叨著"造孽造孽",佛店女人抖得厲害,可還是攥著曉月的袖子,像是怕她跑了。
水晶球不滾了,穩穩躺在符咒上。
表麵的幽藍光芒淡了,像被風吹散的磷火。
我後頸的胎記也不疼了,隻留一片暖暖的,像被曬過的棉被蓋著。
老爺鬆了口氣,白胡子跟著顫了顫。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桃木劍,劍身上還沾著黑糊糊的東西,估計是黑霧燒的。"曉月......"他剛開口,水晶球突然"嗡"地輕響,表麵裂開道細縫,像塊冰被敲了個小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曉月懷裏的小娃娃突然伸手,肉乎乎的手指戳向水晶球。
我看見她指甲蓋泛著點淡紅,和蘇婉手腕上的血滴一個顏色。
爸爸又把我往懷裏按了按,可這次他後背沒那麽濕了。
老爺的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最後停在水晶球的裂縫上。
他摸出兜裏的銅錢串,在手裏攥得"嘩啦"響,聲音比剛才低了些,卻更沉:"曉月......"
後麵的話被水晶球的輕響蓋住了。
我歪頭看爸爸,他正盯著老爺,眼睛裏有團火在燒——和剛才抱著我發抖時不一樣的火,像是......像是要把所有怪事都燒個幹淨的火。
窗外突然刮起一陣風,吹得窗簾"啪"地拍在玻璃上。
我打了個激靈,後頸的胎記又輕輕跳了一下。
這次不是疼,倒像是......像是有人在敲我骨頭,敲一下,停一下,像在數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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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球的裂縫裏,有縷極淡的黑霧鑽出來,細得像根頭發絲,飄到蘇婉麵前。
她盯著那縷黑霧,紅繩斷口突然滲出血珠,一滴、兩滴,落進黑霧裏,像往墨水瓶裏滴紅顏料。
老爺的銅錢串"當"地掉在地上。
老爺彎腰撿銅錢串時,我聽見他喉結滾動的聲音,像石子落進空瓷碗。
白胡子掃過我腳麵,帶著點幹草的澀味。
他直起腰時,衣角擦過水晶球,那道細縫"哢"地又裂長半寸,像誰在玻璃上劃了道刀痕。
"曉月。"老爺把銅錢串重新攥緊,指節泛著青白,"小涵他爸,蘇婉。
你們三個跟我來。"他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磚,"去西屋取鎮邪香、朱砂盞,還有我去年收的那壇無根水。"我貼在爸爸胸口,能感覺到他喉結動了動,手在我後背輕輕拍了兩下——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以前我哭鬧不止,他總這樣哄我。
曉月應了聲,發梢掃過我鼻尖。
她彎腰時,符咒袋裏的銅鈴"叮"地輕響,和蘇婉手腕紅繩斷裂處的血滴聲疊在一起。
蘇婉沒說話,影子卻往我和爸爸這邊挪了挪,我手背被她的涼氣蹭得發緊,像沾了片剛化的雪。
"韓立、趙薇。"老爺轉向窗邊,"你們帶佛店兩口子去後巷守著。"佛店男人正用袖子擦額角的汗,聽見這話手一抖,袖子上的香灰簌簌掉在地板縫裏。
佛店女人攥著他衣角,指甲幾乎掐進布料裏:"那...那娃娃..."她瞥了眼曉月懷裏正啃手指的小娃娃,聲音發顫。
"娃娃跟曉月。"老爺摸出懷表看了眼,表蓋開合的"哢嗒"聲在屋裏格外響,"現在,都動起來。"
爸爸剛要起身,後窗突然"咚"地響了一聲。
像有什麽東西撞在玻璃上,我嚇得往他頸窩裏縮,後頸的胎記"突突"跳起來,比剛才更急。
姥爺的銅盆還躺在地上,被這動靜震得滾了半圈,"當啷當啷"撞著桌腿。
"什麽人?"韓立的槍瞬間抬起來,槍管在黑暗裏泛著冷光。
他擋在趙薇前麵,影子把她整個人罩住,像棵突然拔高的樹。
"別慌。"老爺伸手按住韓立的胳膊,可他自己的白胡子都在抖,"先......"
"咚咚咚!"
這次是門。
急促的,帶著濕意的腳步聲從門外湧過來,像有人拖著灌了水的鞋在跑。
爸爸的胳膊猛地收緊,我被勒得有點喘不過氣,卻聽見他在我耳邊壓著聲音說:"小涵不怕,爸爸在。"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震得我耳膜發疼。
老爺的桃木劍"唰"地出鞘,劍尖點地,在地板上劃出道白印。
他示意大家往後退,自己慢慢挪向門口。
門閂"吱呀"一聲被抽開,穿堂風卷著鐵鏽味灌進來——是血的味道,腥得我直皺鼻子。
開門的瞬間,有東西"撲通"砸在老爺腳邊。
我歪頭看過去,是個男人。
他臉上全是血,左眉骨裂了道口子,血順著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匯成個小血窪。
右邊袖口破了,露出的胳膊上有道深可見骨的抓痕,正"滋滋"往外冒血珠。
他抬頭時,我撞進一雙發紅的眼睛裏,眼白上爬滿血絲,像浸在血水裏的玻璃彈珠。
"救...救我。"他喉嚨裏發出破風箱似的聲音,手抓住老爺的褲腳,指甲縫裏全是黑泥,"他們...他們開始了。"他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濺在老爺的白褲子上,"在...在老槐樹底下...儀式...他們要把那東西..."
"什麽東西?"曉月蹲下來,手指按在他手腕上。
她的符咒袋垂下來,銅鈴擦過男人的臉,他疼得縮了下,"你是誰?
怎麽受傷的?"
男人的瞳孔突然縮成針尖,他猛地扭頭看向門外,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麽卻隻發出"嗬嗬"的氣聲。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路燈照不到的地方,有團黑影在晃。
不是一個,是好幾個。
他們的影子被拉長,像無數隻手在牆上抓撓。
"來了!"男人突然尖叫,聲音像被扯斷的琴弦,"他們來了!"他的指甲摳進老爺褲腳,布料"刺啦"一聲撕開道口子。
"關門!"老爺吼了一嗓子,聲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往下掉。
韓立衝過去,胳膊肘撞在門板上,"砰"地把門甩上。
趙薇抄起姥爺的銅盆頂在門後,銅盆底撞上門框的悶響裏,我聽見門外傳來指甲刮門的聲音,"刺啦刺啦",像有人用刀在削樹皮。
爸爸把我轉了個方向,讓我臉貼在他胸口。
我能聞到他襯衫上的汗味混著血味,還有剛才符咒燃燒後的焦糊。
他的手在我後頸輕輕揉著,那是我胎記的位置,現在燙得厲害,像塊燒紅的炭。"小涵,閉緊眼睛。"他的下巴抵著我頭頂,"不管聽見什麽,都別怕。"
"曉月,無根水!"老爺的聲音從裏屋傳來,"蘇婉,去把香案上的黃紙全拿來!"我聽見蘇婉的裙角掃過地板的聲音,她經過我身邊時,涼氣裹著點甜腥——是她手腕還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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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店女人!"趙薇的聲音帶著股狠勁,"去廚房把菜刀拿來!"佛店女人"哎"了一聲,跑出去時撞翻了椅子,"哐當"一聲響得我耳朵疼。
佛店男人縮在牆角,嘴裏念叨著"阿彌陀佛",可聲音抖得厲害,像片被風吹的葉子。
韓立把槍上了膛,保險栓"哢嗒"的聲音讓我打了個激靈。
他貼在窗邊,窗簾被他掀開條縫,外麵的光漏進來,照出他緊繃的下頜線:"來了七個,不,八個。"他的手指在扳機上敲了兩下,"帶頭的那個...手裏有東西。"
"什麽東西?"老爺的聲音近了,他手裏提著個紅布包,打開時我聞到濃烈的檀香味,"是鏡子?
還是..."
"刀。"韓立的聲音沉下去,"很長的刀,帶弧度的,刀身上全是..."他突然頓住,喉結動了動,"像血鏽。"
爸爸的手在我後頸停住了。
我能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繃起來,像張拉滿的弓。
他低頭親了親我額頭,嘴唇涼得像冰:"小涵,要是等下爸爸沒抱住你..."
"別說傻話。"曉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把個溫熱的瓷瓶塞進爸爸手裏,"這是無根水,塗在小涵胎記上。"我聽見她打開朱砂盞的聲音,"蘇婉,把血滴進去。"
蘇婉沒說話,可我手背很快被涼絲絲的液體打濕——是她的血。
混合著朱砂的腥甜,在空氣裏散開來。
曉月的手指沾了沾,抹在我後頸,涼熱交替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哆嗦,可胎記的灼痛居然慢慢消了,像被潑了盆涼水。
"他們撞門了!"佛店男人突然尖叫,他的聲音撞在牆上又彈回來,"咚咚咚"的,比剛才更響。
門閂"吱呀"直響,趙薇用銅盆頂著的地方裂開道縫,能看見外麵晃動的黑影。
老爺把桃木劍往地上一插,劍刃"嗡"地顫了顫。
他抓過紅布包裏的鎮邪香,"哢"地折成三截,分別插在門、窗、水晶球前。
香頭"呲啦"竄起藍火,煙霧裏飄出股辛辣的苦,像咬碎了花椒籽。
"小涵他爸。"老爺突然抓住爸爸的手腕,把銅錢串套在他手上,"帶著小涵去裏屋,鎖好門。"他的手勁大得驚人,爸爸手腕上立刻紅了一片,"等我們把他們引開,你抱著小涵從後窗跑。"
"那你們呢?"爸爸的聲音在抖,可還是把我往懷裏按了按,"我不走。"
"聽話!"老爺吼了一聲,白胡子都豎起來,"小涵比什麽都重要!"他轉身時,紅布包"啪"地掉在地上,裏麵滾出個青銅鈴鐺——是我出生時爺爺給的長命鈴,"帶著這個,它能擋煞。"
門外的撞擊聲突然停了。
屋裏靜得能聽見水晶球裂縫裏黑霧流動的"嘶嘶"聲。
我後頸的胎記又跳了一下,這次不是疼,是麻,像有螞蟻順著脊椎往上爬。
"吱呀——"
門閂斷了。
冷風裹著血味灌進來,我看見帶頭的男人跨進門坎。
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胸口繡著朵黑牡丹,已經被血浸透了。
手裏的刀泛著青黑,刀身映出他扭曲的臉——左眼窩是空的,黑洞洞的像個窟窿,右眼白多黑少,直勾勾盯著我。
"找到你了。"他的聲音像兩塊石頭磨在一起,"小娃娃。"
爸爸猛地轉身,抱著我往裏屋跑。
我聽見身後傳來打鬥聲:桃木劍劈在刀上的"當啷"聲,韓立開槍的"砰砰"聲,蘇婉的尖叫混著曉月念咒的聲音。
爸爸的腳步磕在門檻上,我們倆差點摔在地上,他卻把我護得穩穩的,下巴抵著我頭頂,一遍又一遍地說:"別怕,爸爸在。"
裏屋的門"砰"地關上,爸爸反鎖好,又搬來衣櫃頂上的木箱頂住。
他靠在門上,胸膛劇烈起伏,我能聽見他心跳聲裏混著外麵的喊殺聲。
他摸出青銅鈴鐺,攥在手裏,鈴鐺"叮當"輕響,像爺爺以前哄我睡覺的搖鈴聲。
"小涵。"爸爸的聲音啞得厲害,他掀開我後衣領,把無根水塗在胎記上,"等下不管發生什麽,都要攥緊這個鈴鐺。"他把鈴鐺塞進我手裏,金屬的涼意透過掌心滲進來,"爸爸就在你旁邊,哪兒都不去。"
窗外突然閃過道紅光,是鎮邪香燒完了。
我貼在爸爸胸口,聽見外麵傳來老爺的怒吼,韓立的悶哼,還有那個獨眼男人刺耳的笑聲。
後頸的胎記又開始跳,這次跳得很慢,一下,兩下,像在數什麽——數我們還能撐多久,數黑暗什麽時候會退,數...數黎明會不會來。
爸爸的手在我背上一下下拍著,和著外麵的打鬥聲,像首跑調的搖籃曲。
我攥緊鈴鐺,突然想起剛才水晶球裂縫裏那縷黑霧,想起蘇婉滴進黑霧的血,想起老爺掉在地上的銅錢串。
原來黑暗裏的曙光,從來不是等來的,是這些人——爸爸,老爺,曉月,蘇婉,韓立,趙薇,甚至是害怕得發抖的佛店夫婦——用血肉之軀,用顫抖的手,用不肯熄滅的火,硬給我撞出來的。
外麵的動靜突然小了。
我聽見獨眼男人的尖叫,像被踩斷的蘆葦,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
爸爸的胳膊鬆了鬆,他貼著我耳朵輕聲說:"小涵,天亮了。"
可我知道,真正的天亮,可能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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