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吹打著粉色麒麟單薄的棉衣，三輪車行駛時的噪音與風聲交雜在一起，縈繞在荔枝的腦子裏。
    “最後一單了…”她小聲給自己打氣，爪子按在調速器上。這輛從老車夫那裏繼承來的車子已經有些年頭，鏽跡斑斑的車架上用紅漆歪歪扭扭寫著“荔萄速運”四個字。
    “荔萄？”這個聽上去有些拗口又搞笑的名字就是荔枝為了隱藏身份而給自己起的新名字，取自她與葡萄各自的一半。
    拐過街角時，後輪突然打滑。荔枝還來不及反應，車子就撞上了路邊的冰坎。
    車上的紙箱嘩啦啦散落一地，裝著玻璃瓶的箱子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糟了！”她手忙腳亂地跳下車，掀開紙箱一看，裏麵給餐廳送的果醬已經碎了好幾瓶。
    她想做些什麽去補救，但這些黏稠的草莓醬在低溫中很快凝結，像血跡般凍在她的爪子上。
    荔枝的耳朵沮喪地耷拉下來，這單白跑了，還得賠錢，這是她此時此刻的第一想法。
    她數了數兜裏所剩不多的紙幣，歎了口氣開始收拾殘局。
    自她在寶石城落腳，已經過去兩周。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接單，直到深夜才回到那間隻有十平米的小公寓。
    送貨、搬家、代排隊…基本什麽活都接。
    可縱使肉墊磨出了繭子，尾巴跑掉了毛，那僅有分文的錢包卻始終不見鼓起來。
    收拾完殘局，荔枝掏出新買的二手爪機——這是也是用第一單賺的錢買的。
    屏幕裂了道縫，但也還能用。
    她熟練地點開接單軟件，可是附近居然一個訂單都沒有。
    "今天就這樣吧..."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再次坐上車子向著家的方向開去。
    兜兜轉轉地經過一個路口時，一陣寒風送來若有若無的花香。
    荔枝停下車子，循著氣味望去——街角有家不起眼的小花店，櫥窗上結著冰花，但裏麵隱約可見其中那豔麗的顏色。
    明明累得隻想趕緊回去躺著，她的腿卻像有自己的意識般朝花店走去。
    門口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伴隨著一個溫和的聲音：
    “歡迎光臨。”
    溫暖又幹燥的空氣撲麵而來，這店裏比想象中寬敞，擺設卻十分簡單。
    木頭架子上擺滿各式花盆，空氣中混合著泥土與花香的氣息。
    櫃台後麵，一隻三花貓正摸索著整理花束，直到聽到鈴聲時她才抬起頭來。
    看到她的樣子時的荔枝感到有些不解，她那本應清澈透亮的眼睛如今卻變得渾濁不堪，失去了光明。
    “你好，請問需要些什麽？”這隻貓精的行動有些慢，後腿似乎不太靈便，走路時都得拖著步子。
    荔枝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習慣性地壓低帽簷，聲音不自覺地變小：“我、我就是隨便看看…”
    “是新客人呢。”貓精的耳朵敏銳地抖了抖，"我是這家店的店主，叫花葵，你是我這周第一個顧客呢。"
    花葵慢慢從櫃台後麵走出來，荔枝這才注意到她後腿的殘疾比想象中還嚴重，毛色也不怎麽光亮。
    但她的動作卻很從容與優雅，就像一位走起路來有些慢的高貴女士一樣。
    “這盆綠蘿很適合新手養哦。”花葵準確無誤地指向角落裏的盆栽，“耐旱，不容易死。”
    “您...看得見？”荔枝忍不住向她詢問道。
    花葵笑了，溫和地說道：“花之美，不能隻用眼睛去看，花的香，花的聲，還有花的心，這些才是花兒真正美的地方。”
    這番話聽的荔枝雲裏霧裏的，但她卻能從中聽出這位老貓對於花的喜愛。
    ‘花……也有聲和心嗎？’她心裏這麽想著，看著周圍那一朵朵被打理的很好的花朵。
    她帶著荔枝在店裏轉悠，如數家珍般地介紹每一株植物，荔枝聽得入迷，仿佛尋得了知音。
    “玫瑰最難伺候，但開起來也最美。”花葵停在一盆粉色玫瑰前，小心翼翼地撫摸花瓣，“我能感覺到，你大概就像這玫瑰一樣美麗吧。”
    荔枝忍不住湊近聞了聞，香甜的氣息一時讓她感到有些陶醉，似乎連一天的疲憊都消散殆盡，讓她沒法把視線從這與自己毛色一樣的玫瑰身上離開。
    “你喜歡這盆？”花葵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啊，我…”荔枝下意識摸向空空如也的口袋，隨後有些失落地回應道：“我就是看看…”
    在荔枝還在推脫之際，花葵卻已經利落地把花盆打包好了。
    “送給你。”
    “這…這怎麽行！”荔枝連連擺爪婉拒，“這麽貴重的…”
    “花就是要給別人帶來快樂才叫花。”花葵固執地把花盆塞到她懷裏，“再說，它已經在我店裏待了半個月之久了，與其讓它在我這裏枯萎凋零，倒不如把它送給一位同樣愛花的女孩。”
    粉玫瑰的花瓣蹭著荔枝的下巴，有些癢癢的。
    她突然鼻子發酸——這是離開麒麟廟後，第一次有獸對她這麽好。
    “謝、謝謝您…”她低著頭，雖然明知對方看不見卻也想遮掩住自己此刻的表情。
    趁花葵不注意，她悄悄把今天賺的最後幾枚硬幣放在櫃台上後才默默離開。
    走出花店時，夕陽正好灑在玫瑰花瓣上，為它與她鍍上一層金邊。
    荔枝小心翼翼地把花盆放在她的座位旁邊，還用自己唯一的棉衣把它包了起來生怕它受凍。
    回到公寓，她把粉玫瑰擺在唯一的窗台上。
    月光透過結霜的玻璃，在花瓣上投下晶瑩的光暈。
    荔枝坐在床邊，輕輕地碰了碰嬌嫩的花苞。
    “我也會…像你一樣美麗嗎？”
    那天晚上，她夢見了滿山遍野的玫瑰花。
    夢裏沒有麒麟廟，沒有人類的香火，隻有她和那些自由生長的花朵，在陽光下肆意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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