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煞蹲在老哈河邊，手裏攥著團黑乎乎的棉絮。這是從下遊撈上來的，沾著加工園區排出的汙水，把原本清亮的河水染得像醬油湯子。對岸傳來拖拉機的轟鳴聲，鄰村新蓋的養殖場正往河裏倒糞水，臭味順著風飄過來，熏得人直犯惡心。手機在褲兜裏震個不停，縣環保局的整改通知書又下來了，這已經是今年第三回。
    "都別幹了！"龍煞衝進園區車間，按下轟鳴的機器。工人們麵麵相覷，二柱子撓著後腦勺湊過來："哥，訂單還沒做完呢。"他把通知書拍在操作台上，紙頁被油汙浸得發皺："再這麽搞下去，咱連喝水的地兒都沒了！"角落裏有人嘟囔："搞環保得花大錢，錢從哪兒來？"這話像根刺紮進龍煞心裏，他望著窗外堆積如山的果渣廢料，突然想起小時候在河裏摸魚的光景。
    村委會的炕頭被坐得發燙，發展委員會的人吵得臉紅脖子粗。老會計撥拉著算盤珠子直搖頭："裝套汙水處理設備，得把這季度利潤全搭進去。"龍煞猛地掀開棉襖，露出裏頭打補丁的毛衣："錢沒了能再賺，綠水青山沒了，子孫後代得戳咱脊梁骨！"他掏出本皺巴巴的筆記本，上頭密密麻麻記著去外地考察的筆記，"我打聽過了，廢料能變寶，就看咱敢不敢幹！"
    說幹就幹，龍煞揣著房產證又跑了趟銀行。這回沒人看好他，信貸員瞅著抵押合同直歎氣："你這貸款窟窿還沒補上呢。"可他咬著牙把錢貸下來，在園區旁圈出塊荒地，搭起個鐵皮大棚。從省城請來的技術員戴著白口罩，指著堆成小山的果渣說："得先發酵，再做成有機肥..."話沒說完，二柱子就皺起鼻子："這味兒，比旱廁還衝！"
    頭一批有機肥做出來那天，村裏炸開了鍋。老趙家老爺子拄著拐棍來湊熱鬧，抓起一把黑黢黢的肥料直撇嘴："就這玩意兒，能比化肥好使？"龍煞不說話，帶著人在試驗田裏忙活。春天撒肥，夏天澆水，到了秋天，試驗田裏的玉米稈子比人還高，結的棒子又大又飽滿。老趙家老爺子蹲在田埂上，摸著金燦燦的玉米粒，眼眶子直發紅："當年我拿化肥燒荒，造孽啊..."
    可環保轉型哪有這麽容易。新上的汙水處理設備三天兩頭出毛病，有回半夜管道爆裂，汙水漫得滿院都是。龍煞打著電筒在泥水裏搶修，褲腿沾滿黑泥。更糟的是，有機肥市場打不開，倉庫裏堆得滿滿當當。二柱子愁得直掉頭發："哥，再賣不出去，這些可都得爛成泥！"
    轉機出現在縣裏的農業博覽會上。龍煞租了個最角落的展位，擺上自家的有機肥和用肥料種出來的蔬菜水果。正當他蹲在地上啃饅頭時，一個戴草帽的中年人停在展位前。對方抓起一把肥料聞了聞，眼睛突然亮了："這是純發酵的？我合作社要兩百噸！"原來這人是省農科院的專家，正為有機種植找肥料。
    消息傳開，訂單像雪片似的飛來。龍煞帶著村民擴建廠房，把果渣、菜葉全變成了寶貝。汙水處理設備升級成智能係統，連環保局的人來檢查都豎大拇指。可好日子沒過多久，麻煩事兒又找上門。鄰村的養殖場眼紅王家溝的環保產業，開始惡意造謠，說有機肥裏有病菌，還往老哈河倒更多髒東西。
    這天傍晚，龍煞站在新修的觀景台上，望著晚霞中的村莊。遠處傳來機器的轟鳴聲，那是新建的環保車間在運轉。手機突然響起，是匿名號碼發來的消息："別擋人財路，不然有你好看。"他攥緊手機，看著河麵上重新遊起的小魚，心裏清楚，這場跟汙染的仗，遠遠還沒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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