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煞站在老哈河的觀景台上，望著河麵上往來如織的貨船，手裏的保溫杯都忘了喝。三年前這兒還隻有幾條破漁船，如今嶄新的貨運碼頭吞吐著一車車果蔬、特產。手機在褲兜裏震個不停，是省電視台打來的采訪邀約，他隨手按掉，目光掃過對岸成片的光伏板——那是區域聯盟新上馬的清潔能源項目。
    "龍哥！"二柱子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安全帽歪戴著，"縣裏來通知，說省委書記明天要來調研！"這話驚得龍煞差點把保溫杯摔了，滾燙的茶水灑在新換的皮鞋上。他蹲下身擦鞋，想起頭回見縣長時，自己還穿著露腳趾的解放鞋，在政府大院裏等了三個鍾頭。
    消息傳開，整個聯盟區域都炸了鍋。南窪村的支書連夜送來二十筐櫻桃，說是要擺成歡迎標語；西溝村的婦女們自發組織起來，把進村的路掃得纖塵不染。龍煞卻皺著眉頭把各村支書叫到一起："都別搞這些虛頭巴腦的！該幹啥幹啥去！"可轉頭就偷偷給貧困戶家送去新被褥——他知道，檢查團的眼睛，專愛往旮旯裏瞅。
    省委書記來的那天，王家溝的文化廣場擠得水泄不通。龍煞站在臨時搭的台子上，看著台下烏泱泱的人群，突然想起創業時開村民大會，到場的人還坐不滿半間屋。書記握著他的手說："你這經驗，要在全省推廣！"閃光燈劈裏啪啦閃個不停，龍煞卻盯著書記身後人群裏幾個戴墨鏡的陌生人，心裏莫名發毛。
    果然，熱鬧勁兒還沒過，麻煩事兒就來了。先是網上冒出大量負麵帖子，說區域聯盟搞"麵子工程"，扶貧款都進了私人腰包。龍煞盯著手機屏幕，手都在發抖——那些模糊的照片，分明是從他去貧困戶家走訪時偷拍的。二柱子氣得要報警，他卻按住兄弟的肩膀："先查清楚再說。"
    更糟的是，聯盟內部開始鬧分裂。幾個村子眼紅王家溝拿的政策多，私下聯係外地企業單幹。龍煞連夜開車跑遍二十個村子，在每個村的村委會都坐到後半夜。在東頭村，老支書拍著桌子："龍煞！你現在是大名人了，可不能忘了我們這些老兄弟！"他抓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辣得直咳嗽："我龍煞要是有半點私心，就讓老哈河的水把我衝走！"
    好不容易穩住局麵，更大的危機卻悄然而至。有村民慌慌張張跑來報告，說新建的汙水處理廠被人投了毒，整條河都漂著死魚。龍煞趕到現場時，環保督察組的車已經停在岸邊。領頭的專家戴著口罩，語氣冰冷："龍主任，這事你得給個說法。"
    夜幕降臨時，龍煞獨自蹲在汙水處理廠門口。月光照在滿地狼藉的設備上，像撒了一層霜。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是條匿名短信："勸你見好就收，不然..."他攥緊手機，看著遠處亮起的萬家燈火，那些曾經的窮山溝，如今都成了亮堂堂的新農村。可他知道，這一路走到現在，每一步都踩著刀尖，而前方，還有更狠的較量在等著他。老哈河的水在腳下奔湧，帶著說不出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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