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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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三十二年八月,大昱威嚴高聳的紫薇宮牆內,歲月的暗流湧動不息。
太子生辰宴後不久,本應是為儲君成年而歡慶的祥和時刻。
此刻的甘露殿,氣氛卻凝重得仿若鉛雲壓頂。
皇帝臥於龍榻之上,昔日威嚴的麵龐已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麵色蒼白,雙目也深陷眼窩,黯淡無光。
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落在殿內每個人的耳中,引發著心思迥異的波瀾。
太子垂手立於榻前,隱有不安。
“父皇龍體違和,兒臣心憂如焚,還望父皇能早日康複。
兒臣願減壽十年,以換父皇安康。”
近身侍奉的中常侍何誠學,低垂著眼簾,手中緊攥著的拂塵卻在微微顫抖。
他侍奉皇上多年,見過君王在朝堂上的雷厲風行,也知曉這深宮之中的諸多隱秘。
此刻心中既有對主子的擔憂,又有著對自身前途未卜的惶恐。
四周侍奉的太醫們低垂著頭,冷汗從額頭滲出,手中緊握著的醫匣微微顫抖。
為首的陳太醫,手指搭在太初帝的脈搏上,眉頭緊鎖,眼神中滿是無奈與焦慮。
“陳太醫。”
太子聲音低沉而冰冷。
“孤的父皇究竟如何了?若治不好,孤要你們這些太醫統統陪葬!”
他們已使盡渾身解數,用遍了太醫院中珍藏的各類珍稀藥材。
從長白山之巔的千年人參到南海深處的珍珠貝母,每一味藥材皆是萬金難求,卻依舊無法阻擋這生命的消逝之勢。
眼前的人縱是富有天下,然於生死之界前,亦如蚍蜉撼樹。
幾位皇子分坐於殿內兩側,表麵上皆是一副悲戚之色,暗中卻急躁不已。
他們心知肚明,太子方過十五生辰,雖為嫡出,立儲多年。
但皇帝子嗣眾多,尤其較幾位年近四十的兄長,到底根基淺薄、難以服眾。
太子不動聲色觀察著諸位皇兄的反應,心中已有計較。
但就在眾人都以為皇帝已陷入昏迷之際,他卻突然拚盡全身力氣,雙手撐著身子,緩緩坐起。
這輕微的動作,這靜謐的大殿中,引得眾人的注意力瞬間聚焦而來。
“父皇……”
太子快步上前。
“您這是要做什麽?”
他的目光投向太子。
本想著再給其五年時間去曆練,待年滿二十加冠之後,心智更加成熟穩重。
屆時自己也就能安心地將這江山社稷托付於他,隻是近來身體越發每況愈下,已無力支撐。
太子跪地垂淚。
“父皇,您莫要心急,兒臣定會竭盡全力,守護好這大昱江山。”
他知道這個兒子性薄如水,與自己也無甚親情,然資質有目共睹,處事不偏不倚,無情無懼,天生擅做權力的主人。
隻是自幼即享天下供奉,於東宮長大,恐無法感他人之身受,體及民情。
其母族,算是由自己親手於一朝之間,將其推上名門大族。
早年隻想著平母親總低於東宮皇太後的氣,卻不知如今會否給這孩子帶來阻礙。
朝中大臣們對太子母族的勢力崛起本就多有忌憚,若不能妥善處理,隻怕會引發朝廷內部的動蕩不安。
想到這,皇帝猛地咳嗽起來。
朝堂上的重臣們匆匆趕來,齊聚在殿外,皆麵露憂色,交頭接耳間盡是對王朝未來的擔憂。
皇帝終是支撐不住長久的坐姿,又倒於榻上。
望著諸多孩兒,心中憂慮但又並不懷疑太子不能處理。
雖子嗣眾多,然多資質平平,亦或德行有虧、不足以服眾。
若年長皇子真有堪當大任者,也不至四十歲餘恂兒出生後方立太子。
隻是太子長於深宮,缺乏曆練和對民情的體察。
而其母族的強大勢力,在此時既是助力,也可能成為隱患。
“吾兒……”
皇帝的聲音虛弱而沙啞。
“這江山社稷,朕托付於你。
但你要記住,為君者,當以民為本,以天下為重。
不可因私情而廢公義,不可因權欲而迷失心智。”
太子跪地,眼中淚光隱隱。
“父皇放心,兒臣定當不負所托。”
皇帝又強撐囑咐道。
“往後多善待你幾位姐姐,她們有的駙馬都尉早亡,平白惹了傷心。
女兒家本就不易,雖又妥善許了人家,但朕的女兒如此遭遇,朕心難安......”
太子一愣,此時方體會即將與眼前親人永別的悲慟。
“父皇放心,兒臣自不會讓親姊受苦”
皇帝微微點頭,又看向殿內的大臣們。
“朕望諸位能輔佐太子,保大昱江山永固。”
說罷,他再次劇烈咳嗽起來,身體顫抖不止。
眾人連忙上前,卻已無力回天。
他的雙眼緩緩合上,生命的氣息徹底消散。
遠處,喪鍾緩緩敲響,沉悶的鍾聲回蕩在宮廷上空,一聲接著一聲,宣告著一個時代的落幕。
隨著最後一絲氣息從太初帝的口鼻間消散,整個宮廷瞬間被哀傷籠罩。
哭聲、哀歎聲交織在一起,如洶湧的潮水,衝垮了往日的威嚴與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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