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清閣正殿，窗明幾淨，熏香嫋嫋。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桌案上，上麵擺著幾本翻開的書冊和一支剛寫完的羊毫筆，紙箋上的字跡娟秀清麗。
    玉璿坐在李夕靜身旁，雙手捧著書冊，興致勃勃地讀著，聲音稚嫩卻清亮。
    轉瞬到了午後，窗外的蟬鳴時斷時續，夾雜著遠處宮人灑掃的細微聲響。
    玉璿躺在臨窗的涼榻上，身上隻蓋著一層極薄的雲絲錦被，烏黑的發絲散在枕畔，襯得小臉愈發白皙。
    宮人們都小心翼翼地輕手輕腳，不敢驚擾這對靜謐的母女。
    玉璿其實並未睡著。長長的睫毛偶爾顫動，悄悄睜開一條縫，偷看坐在榻邊矮凳上的母嬪。
    李夕靜斜倚著一個彈花軟枕，手中雖持著一卷書，眼簾卻早已低垂。深紫色銀線桂花暗紋的軟緞長袖滑落至肘部，露出半截瑩白的手臂。額間那點朱砂花鈿在午後的微光裏顯得格外鮮紅，眉眼間透著難以掩飾的倦怠，連發髻上那支紅蕊流蘇步搖也靜止不動了。
    玉璿知道，母嬪睡著了。她極小幅度地動了動身子，不想驚醒母親。
    夏日午後炎熱，即便壽春宮樹木蔥蘢、處處相通以求清涼，殿內四角也擺放著冰鑒，浣英姑姑還在不遠處輕輕打著扇，送來帶著甘鬆香氣的微風，玉璿仍覺得有些悶悶的。
    她體質不算好，出生時早產，夏日易感暑氣，冬日畏寒，母嬪總是格外留心她的起居。
    目光掠過殿內一隅高幾上那盆綠玉雕琢的翠竹盆景，竹葉層層疊疊，色澤溫潤。
    玉璿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又轉頭看向母親沉靜的睡顏，心裏湧起一股被妥善照顧著的滿足感。母嬪雖有時嚴厲，但待她極好，會記得她喜歡吃什麽，累了也會這樣守著她。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似乎隱約聞到一絲糖醋魚的酸甜氣息，或許是小廚房已在準備晚膳？
    這讓她想起母嬪精神好時，會親自做糖醋魚，或者燉得爛爛的、去了刺的魚湯。母嬪總說：“璿兒要多吃些，身子才能壯實。”
    想到這兒，玉璿的肚子輕輕叫了一聲。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希望沒被人聽見。
    早膳時似乎聽宮人提過，今日有新鮮的桂花，小廚房或許會做她愛吃的桂花酥餅？午憩醒來若能吃到，便是極好的。
    殿外蟬鳴如沸，殿內安靜得能聽見李夕靜綿長的呼吸聲和玉璿輕微的吞咽聲。
    她不敢有大動作，怕吵醒母嬪，隻悄悄將手從薄被下伸出，指尖在空中無聊地劃著看不見的圖案。
    視線落在不遠處小幾上散放著的幾本彩繪圖畫書和一副七巧板上。那是她平日消遣的玩意兒。但她現在不想玩，午後慵懶，連最有趣的玩具也提不起太大興致。
    窗外忽然響起幾聲清脆的鳥鳴，透過細竹簾的縫隙，能看到院中果木繁盛的枝葉，還有更遠處那口深井的一角。夏日裏，井中常冰鎮著瓜果，取出時沁涼可口。
    玉璿重新看向母嬪，李夕靜的呼吸均勻綿長，顯然睡得正沉。她心裏生出些微的感歎，希望母嬪能多歇歇，就像現在這樣。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流淌。殿內的冰漸漸融化，涼意稍減。
    玉璿小口啜飲著冰鎮過的蔗汁青梅水，眼皮也開始發沉，原本隻是假寐，此刻卻真的被睡意侵襲。睡前最後一個念頭是：希望醒來時，能有香噴噴的桂花酥餅吃。
    李夕靜是在一陣蟬鳴中悠悠轉醒的。 本有些恍惚的神智漸漸回籠，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清晰起來。發髻看起來有些鬆散，額間朱砂花鈿也被蹭得模糊。 身邊玉璿睡得正香，小臉被睡意染得微紅，呼吸均勻綿長。
    不知過了多久，玉璿被細微的聲響驚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母嬪已經醒了，正輕聲吩咐著浣英什麽，似乎是與晚膳相關。
    見她醒來，李夕靜溫和地笑了笑，伸手替她捋了捋頰邊的碎發。
    “璿兒醒了？睡得可好？”
    玉璿揉了揉眼睛，點點頭。
    “母嬪，璿兒睡得可香啦！”
    她一邊說，一邊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就是感覺肚子餓了。”
    李夕靜眼中笑意更深，對浣英道。
    “去讓小廚房把溫著的桂花酥餅和蜜水取來。”
    她又看向玉璿。
    “稍用一些墊墊肚子，晚膳就有咱們喜歡的糖醋魚。”
    玉璿立刻開心起來，先前那點慵懶和莫名的感歎一掃而空，滿心都是對點心和晚膳的期待。
    李夕靜動作輕柔地替玉璿整理發絲，將睡得有些散亂的頭發重新梳好。母女倆都不說話，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