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火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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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意的撥了兩根琴弦莫生祭問:“想聽什麽?”
    “還能點曲子?”儲帝麵前的畫具被撤離,他滾動了一下麵前的橘子說:“芷蓉調上曲。”
    莫生祭蹙眉,這首曲子極難,是千年前留下的曲譜,隻有專業琴師能無曲譜彈奏。
    儲帝看著她為難的樣子笑了笑,“去替郡主取琴譜。”
    “若是彈得不好您可別怪罪。”
    “預期放低就不會失望。放心。”儲帝親自剝了個橘子,甚至連橘肉上的白絲都清理的幹幹淨淨。
    莫生祭無奈地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後,緩緩將目光落在那本泛黃的琴譜之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了琴弦之上,仿佛與這古老的樂器建立起了一種微妙的聯係。
    她開始彈奏起來,起初還有些生疏,但隨著音符的流淌,那種熟悉的感覺逐漸湧上心頭。一節又一節的旋律從他指尖傾瀉而出,宛如潺潺流水般悅耳動聽。
    悠揚的琴音回蕩在房間之中,每一個音符都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跳躍著、飛舞著。而莫生祭則完全沉浸其中,忘卻了周圍的一切。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時,整個空間似乎都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隨後,莫生祭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沒想到這麽久沒有練習,自己竟然還能如此精準地把握曲調和節奏,這次的發揮實在是讓她感到驚喜不已。
    儲帝將剝完的兩個橘子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吃。“郡主可知道音律能代表一個人的性格。”
    “那殿下覺得我是什麽性格?”
    “為蒼生委曲求全的性格。”
    這話聽著不像是在說她彈琴的事。莫生祭剛想再問。突然營帳中急急忙忙衝進來了一個人。
    這人是莫傾煜的副官,他向儲帝行禮。儲帝像是猜到他要說什麽似的問:“火滅了?”
    “回殿下,滅了。”
    “那就去看看虹國還能剩下些什麽。”儲帝起身離開帳篷。
    虹國那熊熊燃燒的烈火終於熄滅了,曾經巍峨聳立、阻擋火勢向王域蔓延的護國大陣也悄然無息地消失得無影無蹤。站在此處極目遠眺,整個虹國宛如一片焦黑的荒原,處處都是殘垣斷壁和瓦礫廢墟,昔日的繁華景象已蕩然無存。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那是血肉被燒焦之後所散發出的特有味道,濃烈而刺鼻。這股味道仿佛能夠穿透人的鼻腔,直抵靈魂深處,讓人不禁心生恐懼和悲憫之情。
    他們這一行人數量極為精簡,除了儲帝之外,僅有三名侍從緊緊跟隨其後。儲帝身穿著華麗的服飾,但此刻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小心翼翼地邁出幾步,然而當腳底接觸到地麵時,那種異樣的觸感讓他瞬間停住了腳步。或許是因為腳下的土地已經被大火燒得滾燙,又或許是滿地的灰燼與殘骸令他感到不適。隻見他微微皺起眉頭,臉上露出一絲厭惡之色。
    “殿下,可要備轎子?”
    “不必。”說是這樣說但他卻沒再繼續往前走。“郡主覺得能有人從這大災中活下來嗎?”
    莫生祭吃不準他問這話的理由,她眯著眼睛看了一圈。“最起碼這附近沒有。”
    “嗯。”儲帝轉頭回到王域中。“再等一場雨。”
    “雨?怎麽會下雨?”
    “沒雨水怎麽把證據徹底衝刷掉?”他重新進入帳篷,路過琴時又敲了敲。“郡主請彈點什麽曲子。我頭疼。”
    儲帝坐上一旁的躺椅,侍從替他蓋上了薄毯。他一手扶額閉上了眼睛,倒似真的頭疼。
    莫生祭脫下手套,彈了幾首曲調平穩的曲子。這名儲帝雖然看上去無所事事但他的魂魄已經開始有些渾濁,三魂六魄皆不旺,顏色也有些灰,顯然是思慮過重。
    她近來覺得這類人活得太累。前幾日幾位司主齊聚,幾個小司主的魂魄看上去也不比老司主們要好多少。尤其是藍蒼嵐和藍雙焱這兩人,不說他們年紀單看魂魄幾乎同百來歲的人差不多。
    尤其是藍雙焱,莫生祭甚至不明白她看上去怎能這樣正常。明明她的三魂都已有出竅的痕跡。這種人每一次睡覺都有魂魄分離的風險。她畏寒是正常的,畢竟身體幾乎已接近“活死人”了。
    儲帝睡得很熟,莫生祭將火爐點得更旺了些後自己溜出了帳篷。
    空氣仿佛被兩種截然不同的氣味所充斥——刺鼻的焦味與潮濕的泥土氣息相互交織、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感到極度不適的怪異氛圍。莫生祭皺起眉頭,下意識地揮動著手掌,試圖像驅趕惱人的蚊蟲一般將這股難聞的味道驅散開來。然而,無論她怎樣努力,那混合的異味卻依舊如影隨形,緊緊纏繞著她不肯離去。
    就在莫生祭倍感無奈之際,突然間,一股輕柔的微風悄然拂過她的身旁。這陣微風宛如一位溫柔的使者,帶來了一絲清新宜人的氣息。風中隱隱約約彌漫著淡淡的水仙花香,那清幽的芬芳如同春天裏初綻的花朵般淡雅而迷人。
    莫生祭心中一動,不禁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竟是儲帝的一名侍從,隻見他安靜地跟隨著自己的腳步,手中握著一把精致的扇子,正輕輕地在她身側舞動著。那把扇子如同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輕盈地扇動翅膀,將周圍的空氣攪動起來,使得那股水仙香愈發濃鬱地縈繞在莫生祭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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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外頭冷味道重,還是先回去吧。”
    莫生祭又看了眼虹國,點點頭回到帳中。
    儲帝還在睡著,侍從拿了幾本書給她挑。莫生祭選了本音律的書籍回憶下琴技。
    這一覺並沒多長,大概隻有一刻左右。儲帝是被外頭吵醒的。若成軍來報說找到了一處地庫,裏麵還活著不少普通民眾。
    有一處就會有好幾處,這樣看來這場爆炸可能確實不如西英長公主想象的那般效果好。
    儲帝沒有一點驚訝的神色,他問:“傳送陣設好了嗎?”
    “尚未。但吞雲天窗神殿處的傳送陣已設立完成。”
    “神殿?幻鈴城還未尋到?”
    “尚未。”
    “算了,那就先去神殿瞧瞧。”他掀開毯子。侍從端來一盆熱水供他洗臉。儲帝準備好起身後問莫生祭:“郡主可要一同前去?”
    “當然,如果方便的話。”
    莫生祭跟在他身後走去傳送陣,發現儲帝的衣袍是熏過香的。他們身處軍營,他居然還帶了熏衣的工具。是個講究的儲帝。
    傳送陣邊有兩名上司,其中一名她還見過,是上次在乙閣時幫忙看路的那名少安宮人。
    “第二次見了,自我介紹一下?”
    這人顯然沒想到莫生祭還記得他,他微微欠身行了個禮道:“郡主居然還記得。臣尤放,少安宮上司兼任欽天監保章正。”
    “保章正……”莫生祭看著他麵色清冷,“那是天文博士了。”
    “是。臣專攻天文。”
    “那你說說今日天象如何?”
    “所見徵祥災異,密封聞奏,漏泄有刑。”尤放依然欠著身,“待郡主任帝後時自可見欽天監密報。”
    “好。我記住了。”她說完這幾句才跟著儲帝一起站上傳送陣。“可以啟動了。”
    一直到他們到了神殿那邊儲帝開口問:“你討厭他?”
    “不至於,隻是不喜歡的程度。”莫生祭環顧一圈四周發現之前那座山已被震毀,地上可見幾塊繪有壁畫的碎石塊。一旁還有穿著祭司服飾的人在收集這些石頭。站在一邊看上去像是領隊樣子的人背對著他們在指揮另一群人拚接壁畫。
    莫生祭走上前,“我們之前來時瑞熾將這些壁畫都拓下來了。”那人回頭,莫生祭發現這也是個熟人。“淩祭司,沒想到是您來。”
    “您喚我全名即可,畢竟我們同期。”淩允承簡單行了個禮接著說:“我們曾經也拓過,隻是想看看是否有變化。畢竟變故前司中事物繁多,沒能及時檢查這裏。”
    “碎片拚接不完整。我們是在爆炸前來的,瑞熾拓得非常清晰。”
    “郡主。”淩允承臉上雖然依然帶著笑意,但笑意未及眼底。“玄靈殿是玄靈殿,永明台是永明台。”
    他就差明說自己不相信瑞熾了。
    莫生祭閉嘴,過了會又沒忍住開口問:“說是神殿內的壁畫後有法符是限製魂魄離開的,以前就有嗎?”
    “是,以前就有。這座神殿建立已有千年,最早記錄的壁畫中便有這些法符。冰棺便是根據這些法符製作的。”
    “這樣說來永明台確實早就知道楊老二的神跡是怎麽回事了?”
    “知道。但天窗不允許我司做處理。”淩允承指指天上,“您知道的,一但不聽話天窗就會搞事。”
    莫生祭有幸經曆過一次。“那天窗關閉的那一百年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這也是她留下來跟隨儲帝來此處的唯一原因。人蟬在天窗關閉的百年間險些被滅族,依靠邪法才存活下來。沒道理楊老二什麽影響都沒有。
    “您應該見到了那些被困於山中的魂魄。原是沒有這樣多的。”淩允承帶著她走到另一邊的石堆邊。“您還能看到魂魄嗎?”
    這邊的石堆就是莫生祭看到的那些長有痛苦表情的石頭,這些石頭哪怕碎裂了那些掙紮著要逃出去的表情依然栩栩如生。
    “沒有魂魄了。”
    “可惜我們實在太忙沒有人手能監察您二位揭掉法陣時的情況。還是要想辦法與少宮主取得聯係。”淩允承說到這裏眉頭緊皺,“根據司主的推測法陣被揭楊老二隻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所有魂魄湧進他的身體自爆而亡。這種可能性已經被剔除,因為根據楊老二的屍體可見他是老死的。另一種就是他可自然活至目前體內吸收的魂魄正常陽壽結束,而在這期間他可以重新收集新的魂魄。”
    莫生祭記得瑞熾當時說得是楊老二已老死,他的用詞是屍體嘎嘣脆。“為何不可能是被反噬,導致時間逆回瞬間老死?”
    “因為這裏的法陣隻是用來收集魂魄的而已。使他永生的是神跡而不是什麽術法。”他踢了一腳石頭道:“收集的魂魄四散了而已,怎會反噬。”
    難怪瑞熾不肯去參加後來的會議。他怕淩允華在場他的說辭解釋不過去。
    “那淩司主當時沒提出異議嗎?”
    “我們司主不在意這種事。”淩允承攤手。“可能擁有他們那樣漫長的生命後,就很少有事能讓他們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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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們司主不在意任何人在背後有什麽勾當?”
    “不危及帝國、不危及帝族、不危及天宗。”
    “既然他都不在意那又如何去判斷呢?”
    “他不用判斷。”回答她的是儲帝,儲帝似乎是四處逛了一圈過來的,衣擺上沾有許多灰渣。“天宗的工作是解決問題,不是防患於未然。他隻需要在發生問題後擁有解決的能力即可。”
    “事前不該比事後容易嗎?”
    “確實,所以嚴大人是這樣做的。但淩司主不這麽認為,或者說他不在乎。”儲帝彎下腰仔細看了看這些石塊。“還能分辨身份嗎?”
    “不能。”
    “但這些四散的魂魄應是被回收了?”
    “是,聽說皇甫曄大人收集了足夠的魂魄。理應是包含這些。”
    “那就好,物盡其用。橫豎已是已死之人。”
    “我們都是必死之人。”莫生祭冷冷地說道。
    “說得對,我們都是必死之人。所以我們每個人都會平等的迎來死亡。”儲帝也不惱,他抬頭看向天空。“但我很好奇那天窗中的意識呢?那些神,他們是否也是必死。”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包括代表天理的皇甫曄。
    但淩允承卻回道:“他們一定也是必死的。離開天窗即可被暗天都擊落、沒有信仰也會被遺忘從而消失。這世上的所有生命,包括神明,都是必死的。”
    “嗯,你說得對。”儲帝點頭,“大家同樣都是必死,他們憑什麽站在高處俯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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