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克蕾西婭的目光從微型世界轉向小巴蒂。
    那個夜晚的每一個細節都在微型世界中重現了。
    壁爐的光跳躍在他臉上時的神情，他說起愚蠢叛逆時聲音裏的自嘲，她告訴他那是勇敢時他眼中閃過的驚訝。
    還有那個她以為隻屬於自己的記憶。
    她主動將手覆在他手背上的瞬間。
    她記得那種猶豫，記得接觸時他愣住的樣子，記得他翻轉手掌時的小心翼翼。
    她從未想過他也在記錄這些。
    不隻是記錄，還用這樣精妙的魔法讓那些時刻重新發光。
    “你把這些都記得這麽清楚。”
    話剛出口，她聽到自己聲音裏有什麽在顫抖。
    她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聲音穩定下來，但喉嚨深處的震顫還在繼續。
    小巴蒂沒有回答她的話。
    他的手移向內袋，動作比平時慢了很多。
    指尖觸碰到書簽的瞬間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小心地將它取出。
    紅金色的表麵在月光下閃著暗光。
    他雙手捧著書簽，審視著它的每一個細節，然後將它輕輕放在微型世界的邊緣，位置調整了兩次才滿意，不能太靠近，也不能太遠。
    魔杖輕觸書簽表麵。
    紅金色澤開始流動，像是有生命的液體從書簽中緩緩溢出。
    那些顏色順著魔杖尖端的引導，一絲一縷地滲入微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光芒從微型城堡的每扇窗戶透出，不再是普通的白光，變成了溫暖的琥珀色。
    整個場景被這種光包圍，在夜色中安靜地發光。
    露克蕾西婭屏住呼吸。
    “我想讓你的禮物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就像你已經成為...”
    小巴蒂沒有說完這句話，但微型世界聽懂了他的心意。
    所有場景中的微型人物開始更加生動地活動，書簽的生命力賦予了它們更多的能量。
    露克蕾西婭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個發光的微型世界。
    “你可以試試。”
    小巴蒂向後挪了挪，給她讓出空間。
    他的動作很小心，不想打擾那個懸浮的微型世界。
    “把手放在上麵，感受那種能量。”
    小巴蒂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在她的臉和那個發光的世界之間來回。
    露克蕾西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個發光的世界。
    她從未觸摸過別人的魔法能量。
    這感覺太私密了。
    她的手慢慢伸出，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
    小巴蒂的呼吸聲變輕了，生怕任何聲音都會打破這個時刻。
    手掌最終懸在微型世界上方。
    溫暖瞬間包圍了她的指尖。
    有無數細小的震顫在她指間跳躍，帶著生命力，帶著某種她從未體驗過的活躍能量。
    就像觸摸一株快速生長的藤蔓，能感受到每一片葉子展開的力量。
    但這個更複雜，因為裏麵還有別的東西。
    小巴蒂的魔法特質。
    細致、精確，但又有種她從未察覺的溫柔。
    “這就是你常感受到的嗎？”他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和植物交流的時候？”
    “有些相似，但不完全一樣。植物更...純粹，它們沒有複雜的情感。這個...”她思考著如何表達，將手指懸在微型世界上方，感受著能量的律動，“這裏麵有你的情感，很強烈。”
    小巴蒂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魔杖。
    “我給你看最後一個。”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更加正式，仿佛要掩飾什麽。
    魔杖再次揮動。
    微型世界開始最後一次轉變，克勞奇家裏的世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廣闊的海洋和沿岸的港口。
    一艘精致的帆船出現在海麵上，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
    桅杆、船帆、甲板上的船員。
    露克蕾西婭輕聲說：“這不是記憶。”
    “記憶的逆向變體，未來的想象。”小巴蒂的聲音恢複了平常的平靜，但語速比平時略快，“變形術不隻能重現過去，也能具現化想象。這是我為你創造的世界，從你講的《海的女兒》裏麵得到的靈感。”
    他指向船上的兩個小人物，一個在掌舵，一個在甲板上觀察海圖。
    “在古代，航海需要互相信任和配合。領航員負責看星象指引方向，掌舵手則執行航行。我猜你應該知道北鬥七星和北極星的關係吧？”
    露克蕾西婭點頭：“北鬥七星指向北極星，古代航海家用它確定方向。”
    小巴蒂身體前傾，靠近那個微型世界：“知道北極星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它幾乎不移動，永遠指向北方。”
    “一個固定點。”他輕聲說，“無論多遠，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帆船在微型海洋上航行，周圍的水麵偶爾掀起微波。
    小巴蒂拿起書簽，指向船帆：“你想試試嗎？”
    露克蕾西婭有些不確定：“試什麽？”
    “一起施法。”
    小巴蒂調整位置，靠近她身邊。他的手握著她的手腕，引導她舉起魔杖。
    他的手很溫暖，但握得很輕，隨時準備鬆開。
    “這本來是個雙人咒語，我剛才一直是簡化版本。指向船帆，和我一起念，喚醒生機。”
    咒語同時從兩人嘴中說出，兩根魔杖在同一瞬間接觸。
    一股震顫從接觸點瞬間傳遍露克蕾西婭的全身。
    她感覺到小巴蒂的魔法能量湧入她的魔杖，同時她的能量也流向他的魔杖。
    小巴蒂的手指在她手腕上輕微收緊了一下，她知道他也感受到了同樣的衝擊。
    微光從接觸點流向微型世界，船帆鼓了起來，就像真的有風吹過。
    船帆的顏色開始改變，白色的布料慢慢染上紅金色的斑紋。
    露克蕾西婭說話時聲音有些不穩：“它吸收了書簽的特質。”
    小巴蒂沒有看船帆的變化。
    他的目光停在兩根魔杖接觸的地方，看著那個小小的光點，看著兩種魔法能量在那裏匯聚、流動。
    他的呼吸變淺了，但沒有鬆開魔杖。
    兩根魔杖之間的能量還在流動。
    不隻是單向的傳遞，演變成了某種循環。
    從他的魔杖到她的，再從她的回到他的，形成一個完整的回路。
    “你感覺到了嗎？”
    小巴蒂的聲音很低沉，像是不確定該不該問這個問題。
    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魔杖接觸的地方，但臉上有種她從未見過的脆弱表情。
    露克蕾西婭點頭。
    她感覺到了。
    這不是她熟悉的自然魔法，也不是小巴蒂精確控製的變形術。
    這是全新的東西，屬於他們兩人的東西。
    他們在某個深層次上找到了平衡點，創造出既不完全屬於她、也不完全屬於他的第三種力量。
    這種感覺讓她想起有求必應屋裏製作護符的那個夜晚，當時她第一次感受到小巴蒂放鬆控製，讓魔法自然流動的樣子。
    但這次更深入，更私密。
    溫柔，保護欲，還有一種她說不清的渴望。
    而他大概也能感受到她的。
    那種與生俱來的共情能力，那種想要理解和被理解的願望，那種...
    她突然意識到這種連接有多深。
    通過魔法，他們幾乎可以感受到彼此靈魂的某些部分。
    小巴蒂的手指輕微顫抖，但他沒有鬆開魔杖。
    “這就是為什麽古代巫師把這叫做攜手之咒。”他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在自言自語，“不是因為手牽著手，而是因為...心牽著心。”
    這個用詞很不像他。
    “謝謝你，巴蒂，讓我看到這些。”
    小巴蒂沉默了一會兒，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書簽邊緣。
    “想聽故事嗎？”
    “嗯。”
    “有個古老的航海傳說。”小巴蒂的聲音變得緩慢而沉穩，像是在講一個睡前故事，“關於一位領航員和他守護的女巫。”
    微型世界跟隨他的聲音變化，帆船駛入一段風暴，又平安度過，最終分裂成兩艘並行的船隻。
    “領航員教女巫認識星象和風向，幫她繪製海圖，保護她度過每一場風暴。”
    小巴蒂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微型世界，好像那裏有什麽特別吸引他的東西。
    “最初女巫總跟在領航員身後學習，後來她有了自己的航線和目標，女巫成為了同樣出色的領航員，但他們的船始終並行，互相守望。”
    露克蕾西婭仔細聽著，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故事。
    他教導她防禦咒語、幫她適應霍格沃茨、保護她免受欺淩，就像故事中的領航員。
    “航海需要勇氣，但更需要信任。”小巴蒂低聲說，“信任星象不會騙人，信任同行者不會離開。”
    他的目光終於離開微型世界，轉向她：“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麽樣？”
    露克蕾西婭伸出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就像那晚在臥室裏做的那樣。
    “我覺得...領航員很幸運，能遇到理解他的人。女巫也很幸運，有人願意在風暴中守護她，同時也尊重她的航線。”
    這一次，小巴蒂沒有猶豫，他翻轉手掌，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露克蕾西婭看著微型世界在他們之間靜靜發光，海麵上的兩艘船相互靠近又分開，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共同航行。
    “這個魔法世界能保持多久呢？”
    “幾周，如果沒有人破壞的話。”他語氣中帶著某種不情願，“但如果你什麽時候想再看了，我隨時都可以為你重新創造。”
    露克蕾西婭笑了：“這樣的話，我就要送你好多禮物了，每個禮物都能有不同的世界。”
    小巴蒂側頭看著她，跟著笑了。
    城堡的鍾聲遠遠傳來，提醒著時間的流逝。
    小巴蒂鬆開她的手，開始收拾物品。
    “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他站起來，伸手幫她起身。
    露克蕾西婭點頭，但目光依然留戀地停留在那個微型世界上，看著兩艘小船在月光下航行，彼此相隨，卻又各自獨立。
    小巴蒂注意到她的目光，揮動魔杖，整個微型世界縮小成一個玻璃球大小，穩穩地漂浮到她麵前。
    “帶回去吧，放在床頭，等失效了之後我再給你補新的。”
    露克蕾西婭小心地接過這個微縮世界，感受到裏麵依然跳動的生命能量。
    小巴蒂再次握住她的手，帶領她穿過蘆葦叢，回到通往城堡的小路上。
    “明天見。”
    在拉文克勞塔樓前，小巴蒂鬆開她的手。
    “明天見。”
    露克蕾西婭輕聲回應，手中握著那個小小的微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