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總，你別介意。”薑亢宗笑得捂肚子，“我阿祖她都98了，年紀比建國還大，思想還停留在封建年代呢。嗯，自然審美也就有些……古板。”
    “對了，她不是我奶奶，是我阿祖，我奶奶的媽媽知道吧？”
    薑亢宗剛說著，薑奶奶已經聽見了她的聲音從樓上跑了下來。
    這完全就不是一個奶奶的樣子！
    薑奶奶步態輕盈矯健，身姿清瘦，身量挺拔，端著一個簸箕從樓上下來，上麵曬的臭豆腐半點兒沒見抖動。
    “喲！小宗回來了！瞅瞅這是誰呀，這不是丟了心肝的小壞蛋嗎？”薑奶奶凝了薑亢宗一眼，回頭卻看到阿祖手中的煙杆破口大罵。
    “媽！你從哪兒翻出來的煙杆？我都給你藏了你又找出來！你再抽煙今晚別刷短劇了，抽煙會短命的知道不？”薑奶奶一手就奪過阿祖手中的煙杆。
    阿祖翻了一個白眼，神態和薑亢宗在他麵前翻白眼的樣子一模一樣。
    習赫偷偷笑了一下。
    “短命短命，我都快長命百歲了還說我短命！”阿祖罵著，“煙可以不抽，你得把手機給我！”
    “昨晚看到了那個公主的駙馬跟養在外麵的小男人吵起來了，正到關鍵時候呢！”
    說著，原本還躺在椅子上抽煙的阿祖站了起來，微駝著背卻走得飛快，在薑奶奶跑過去收手機之前，已經從客廳裏的組合櫃上搶到了手機。
    阿祖朝薑奶奶吐了吐舌頭，薑奶奶無奈歎了一口氣。
    “媽，醫生說讓你別熬夜早睡，還有別抽煙了，你都得癌症了。”
    “得就得唄！是醫生活得長還是我活得長，熬夜熬夜，熬出來的都算我活的命！”阿奶不聽，隻是一個勁抱著手機刷短劇。
    作為村裏前前前任族長，她可是最早識文斷字那批。
    薑家村人適應能力極強，別說點個手機刷一刷了，就是早些年家裏電風扇和電燈泡壞了，都是沒學過物理的阿祖瞎琢磨修的。
    “都怪你給買的這手機！”薑奶奶無處發泄，隻能罵孫女，“去年回家還給她下什麽短劇視頻，現在好了，每晚躲在被窩裏刷手機，造孽！”
    薑奶奶坐在凳子上拿出豆子就開始剝。
    “你說我怎麽就這麽命苦，小時候要管你媽贅你爸，你媽長大了還要管你玩手機，都這把年紀了，還要管我媽玩手機！”
    “哪能呢，您最幸福了，活到這把年紀媽媽在，女兒在，孫女也都在！”薑亢宗笑著掏出手機揮了揮。
    “奶，剛給你卡裏轉了10萬，大方花，孫女掙錢了。”
    小院裏薑奶奶眼熱，瞪著薑亢宗又開始罵：“小沒良心的，這麽久不回來看我，回來就拿錢打發，我缺你錢嗎？奶會掙錢自己花！”
    阿祖不語，隻是一味鑽進客廳裏，躺在沙發上拿著村口小賣鋪買的懶人神器開始看短劇。
    一邊看一邊點評裏邊的狗血劇情。
    “這個公主眼瞎吧，愛上這麽個壞東西，這男的騙你啊，他是那個壞女人的淫夫。你看看你的駙馬啊，還有你的那個外室，他倆對你好，不要被小妖精欺騙了。”
    “服了！哎喲哎喲，看得我心肝疼！還哭著喊著要答應這臭男人幹嘛！”
    “你這公主不長腦子是不是？都重生了，怎麽還輕信別人呢？你要男人的愛情幹個毛線，那是啥好東西嗎？”
    “小宗！快把我的青梅酒拿來給我喝一杯，我快被這個女的氣死了！”
    阿祖聲音罵罵咧咧，夾雜著方言和不標準的普通話。
    薑亢宗剛要起身給阿祖倒酒，又被薑奶奶訓斥了一頓。
    “不準倒！慣得她！”薑奶奶瞪了屋裏的阿祖一眼，“瞧瞧你什麽樣，真是老了不要臉！人家小宗的朋友來家裏，也跟個無賴一樣躺著玩。天天不是抽煙喝酒就是玩手機，你能跟其他老人一樣出去走走嗎？”
    “走走走，走個雞毛走！”阿祖罵，“那幫小子都是我看著長大，我可和他們玩不到一起去！”
    “我是你媽還是你是我媽，小兔崽子，我老了就是這麽欺負我的是吧？你等書喜那丫頭來，我讓她老了也這麽管你！”
    薑亢宗又坐下了，無奈看著習赫搖頭笑。
    “習總，這就是我的家庭，你看到了嗎？沒有錦衣玉食，也沒有皇位繼承。媽和女兒是天天吵架的，這就是底層人的生活煩惱。”
    “讓習總看笑話了。”
    習赫卻覺得很新鮮。
    他發現事情好像跟他想象中大有出入，他以為底層人是愚昧的，懼怕上層的，自卑怯懦的，肮髒的，沒文化的……
    這些的確是來自上層的偏見，還有圈內文化的渲染。
    狡猾、勢利、貪婪……
    名流在談及接觸的其他階層時，總會露出高高在上的鄙夷。
    他走進狹窄逼仄的巷道，鑽進沒有薑亢宗，可能一輩子都不會來的破屋子，他覺得是危房不能住人，可這裏住了薑亢宗愛的家人。
    他覺得他們的生活必定淒苦，環境如他所料的貧乏：過時的土麵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院裏有樹有雞鴨牲畜，破舊的房屋，上個世紀的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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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屋裏又是豁然開朗的，整潔幹淨的。
    破舊卻整潔，像是矛盾體。
    他高高在上的憐憫其實是對他們生活的侮辱，在他眼中薑阿祖的生活的確不健康營養，可阿祖快樂。
    這種快樂竟然不是因為財富，階級，不是華麗的物質，隻是貧瘠的享受。
    一種過時的旱煙，自家釀的青梅酒，廉價智能老人機裏的狗血短劇……
    每一件事都在重塑著他的三觀認知，就算阿祖得了癌症，可阿祖已經98歲。
    跟那些六七十歲、七八十歲就開始養生，科學養老，有好幾個傭人伺候，早起早睡還要打太極的有錢人相比，阿祖何嚐不是自由快樂的？
    在她的小世界裏，有四世同堂的快樂，無需憂心的未來。
    “我奶奶以前是村裏的大廚呢，她做飯可好吃了，要留下來蹭一頓飯嗎？”薑亢宗笑盈盈問習赫。
    “她很幹淨的，我們一家都幹淨，放心吧。”
    “我沒有嫌棄……”習赫皺眉，似乎為剛才的猶豫懊悔，“薑亢宗，這是你的家人，我怎麽可能嫌棄。我隻是想，上門什麽禮物都沒有帶，就留下來吃飯，有些於理不合。”
    “哪有合不合啊，哎呀，我說你們有錢人就是想得多，村裏就是這樣啊。得空去串門已經是件開心的事情了，趁興留下來吃飯再正常不過。”
    “況且，你怎麽就篤定，我沒有帶禮呢？”她眼底閃過狡黠的光，“吃完飯我帶你轉轉村子，這巷子裏住著好些老人呢。”
    “對了，會打下手嗎？過來幫我奶奶一起備菜，這就不叫吃白食！”
    她朝習赫招招手，一溜煙就跑到了另一邊灶房牆角下的自來水管。
    拉了一個洗菜的大盆和板凳，跑屋裏拿了一些菜就開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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