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黴的牆壁，掉渣的牆灰，很難想象在2024年還有人住的屋子裏點的是拉線的白熾燈。
    熏黑的玻璃窗，危險纏繞成蛛網的電線，躲在角落裏黝黑瘦小的兒童，還有她眼瞎的奶奶。
    “小雪的媽進監獄了，前些年太窮，被人騙著進了傳銷組織，詐騙金額太大……”
    薑亢宗歎了一口氣，跟習赫走出矮小的木門時，低聲跟他講情況。
    “他爹在知道妻主犯事後受不了刺激就喝農藥自殺了，因為有許多被害的家庭找到村裏。”
    “隻是政府救濟的話，也不過杯水車薪，族裏有眾籌幫他家，但是村人也窮啊……”她苦笑，“你看見了，富裕的村民隻是少數，哪怕是富裕的人家，跟城裏的富人比，也不過是普通水平。”
    “山路其實比以前好走一百倍，但每天的城鄉客運對於這些人來說也是太貴沒錢坐。好在這幾年政府幫扶弄了特色旅遊景點，可……名聲打不出去，遊客稀少，對於村人來說，其實掙錢的路子真的很少。”
    她又帶著習赫走進了一家，這家的老人已經七老八十躺在了床上，是十四五歲的男孩在照顧奶奶。
    男孩已經輟學了，在村口的一家小吃店裏幫忙打工，姨媽給他說了親，年後就贅到村裏某一家當童養婿，可以給他三萬的彩禮。
    “知道嗎？我不是不清楚村裏的這些陋習，但是身為族長，我身上有太多責任，我不能偏袒哪一方。我讓我贅爹私底下找過小孩，說願意借錢給他去上學治病，小孩拒絕了。”
    “除了物質的貧窮，有時候是精神上的匱乏和無力，他們出生就在大山裏，有的最遠就是去鎮上上學。沒見過山外的世界，思想也被大山禁錮，這就是慈善的意義……”
    薑亢宗在講，習赫就靜靜聽著。
    他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門口朝他們揮手微笑的小男孩，心底有酸澀的觸動。
    同樣的年紀裏，他已經能夠獨當一麵了。
    哪怕是十四五歲的金天逸，也擁有無限的自由和金錢，在國外留學時每天不是給他打電話要錢，就是撒嬌說小叔我要買東西……
    而讓男孩甘願做童養婿的三萬塊，連金天逸留學時的一天花銷都比不上。
    有時候小孩在商場大手一揮請同學們吃飯，一頓就要揮霍十多萬。
    除了一些特別的案例，剩下的家庭裏大多是父母外出打工的留守兒童，還有被留在家裏的老人。
    有的小孩隻有十多歲，就被一個人留在了家裏，早熟的眼睛裏透露著膽怯和警惕……
    有的老人走路都困難了，依舊擠出笑臉跟薑亢宗打招呼，說自己一個人過很好，身體還健朗，根本用不著麻煩女兒回家照料……
    巷子走通了，習赫的心上卻蒙上了一層陰雲。
    他沒有說話，卻默默在心底記下了這些人的姓名年齡和情況。
    “還有一家呢……”薑亢宗笑。
    習赫勉強擠出微笑抬眸，卻看少女十分淡然：“習總的共情能力比我想的更強呢，還以為你會對底層人民的生活無動於衷，卻沒想到你也太感性了……”
    “這才哪到哪，我們村都算好的了，起碼族裏村裏團結，就算你看到的那些一個人在家的留守兒童可憐，可他們起碼沒有生命危險。”
    “不會有同村的大人溜進去對孩子下手，也不會有竊賊去家裏偷錢，更不會有不長眼的仗勢欺壓老人……”
    薑亢宗每多說一句，習赫的臉色就更沉幾分。
    “你說的大人對孩子下手，是……”他沒把那些話說出來，可薑亢宗已經司空見慣開口。
    “就是你想的那樣，這幾年倒是沒有拐賣兒童的了。可是你真以為農村就是像薑家村一樣淳樸自然的民風嗎？你太天真了習總！”
    她為他撕開現實的殘忍：“掙不到錢的村漢一天在村裏閑逛，多的是無賴和欺軟怕硬的人渣！”
    “還有外村那些娶不到老婆的光棍，什麽畜生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有的家庭為了掙錢實在沒辦法隻能把孩子獨立扔在家中，被猥褻和性侵的事情就像馬路邊有男人解手一樣常見！”
    “沒有父母撐腰，還有同齡小孩的欺辱霸淩，孩子可不是單純的小天使，在暴力環境下長大的小孩，多的是惡魔。”
    薑亢宗平靜地敘述著，不管習赫的臉色有多麽難看，她都繼續說：“父母有錯嗎？可要是一家三口都留在村裏，難道讓他們去喝西北風？”
    “警察不會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村裏的雞毛蒜皮吧？因為物質匱乏精神匱乏，所有人性的醜惡暴露無疑。”
    習赫下意識攥緊了拳頭，薑亢宗就拍了拍他的胳膊：“生氣有什麽用呢？又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別喪著個臉了，拜訪完這家，我帶你去附近的村裏轉轉……”
    習赫以為他還會看見什麽特別悲慘的家庭時，推開門卻是兩個五六十歲打扮素淨的老婦。
    “喲！小薑來了！”兩個老婦見她進來一臉開心，馬上就招呼著去拿了零嘴水果啥的給薑亢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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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裏收拾得井井有條，習赫跟著薑亢宗一起進了客廳，卻看見牆上掛著的照片全是兩個婦人的合照。
    其中還有一些是她倆跟兩個小孩的照片，從小孩幼兒到長大，每一張照片上都可以看出歲月的痕跡。
    走出這家時，習赫隱約覺察出來什麽：“她們家沒有男人，是嗎？”
    薑亢宗笑笑：“她們是一對。”
    習赫還是瞪大了眼睛：“那孩子哪裏來的？”
    “借種啊，別用那種眼神，不是那種借種，就是搞了試管，種是她們彼此的兄弟的。也是為了留後嘛，不奇怪……”
    “你們民風還挺開放。”習赫評價。
    薑亢宗聳聳肩：“很正常好嗎？本來就是女性當家，那有女人欣賞女人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況且我們女人自己就有生育權，就算和女人在一起，借個種的事情多簡單，也能繁衍後代，又不是斷子絕孫！”
    習赫懂了，關鍵在於女人與女人在一起，依舊可以繁衍後代。
    “那如果是男人跟男人呢？”他問。
    “噢，那可就有的鬧了！”她似乎是在回憶什麽，“男人跟男人在一起，自身又不能生孩子，哪有女人願意借肚子呢？這不扯嗎？我們女人生出來的孩子，自然是自己血脈！”
    “所以男人在一起絕種很正常，不過嘛，也不是不能過繼孩子，就是家裏肯定少不了一頓鬧！”
    “喏！”她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小房子，“那家人的兒子就是跟男人跑了，後來家也空了，兒子跑去外邊不回來，老母親氣得斷絕關係了。”
    “不過……”
    “不過什麽？”習赫問。
    “不過我們薑家村女人身體好，她媽媽後來又生了個妹妹，還說兒子指望不上就自己努力。為了掙奶粉錢，生下孩子不久就一家三口打工去了。”
    習赫笑了一下，就聽薑亢宗說：“所以男人都是敗家子，生女要是性取向歪了還能傳宗接代，生男就是斷了我們薑家村的血脈，要是我以後頭胎生了兒子，我一定要再生一個女兒。”
    習赫一下子沉了臉色：“你還重女輕男？”
    薑亢宗笑笑：“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習赫：“真話。”
    薑亢宗道：“真話就是我這個環境出生的，我肯定希望生女兒呀！但都是我孩子嘛，要是個男的我也認了，肯定也好好養。該有的都要有，絕對不會養成村裏這群嬌夫樣，我會告訴他女男平等，也會讓他自立自強。”
    “要不卑不亢，也要尊重自己尊重別人，但我說要再生一個女兒，其實也是為了他著想。要他真是個gay，那起碼沒有家庭壓力，也不用鬧得家宅不寧。”
    “反正喜歡男的女的人妖都行，我薑亢宗的女兒兒子都要自由的享受世上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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