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越禮在包間裏見到張新光時，就知道今天的局不是試菜那麽簡單。
    除了張新光的親爹，司法局，經偵，高院的長官們也都齊齊到場。
    張新光跟個孫子似的站在旁邊，無比殷勤得給長官們添茶，敬煙。
    賀越禮脫掉外套遞給陸桀，走到賀珣身邊，“父親。”
    賀珣虛抬一下手，比了下身邊的空位。
    賀越禮坐下後，服務員不緊不慢的為他上菜，依次介紹菜品。
    聽見“這是黑鬆露魚子醬蚵仔煎”時，他不經意勾了下唇。
    張父走到他身邊，作勢要給他倒茶。
    賀越禮斜睨他一眼，擋住他的手，“張局，我自己來吧。”
    張父尷尬笑笑。
    張新光趕緊拿過茶壺，“我來我來。”
    賀越禮這才放下手。
    席間眾人你來我往，無非都是為張新光說情的。
    本來他受賄挪用，天科國際也都是門清。
    隻是這次舉報人是賀越禮，壓不下來罷了。
    賀越禮一直沒動那杯茶，夾了塊加了貴料的蚵仔煎送進嘴裏。
    席間有人試探，“小賀總，這事說到底是公司內部的事。天科會處理，沒必要鬧這麽大。你說呢?”
    賀越禮放下筷子，反問道，“涉事金額超過5000萬也是公司內部處理？”
    那人一愣，“賠了錢，公司的股東們願意撤案也不是不行。況且，證據也不算太充足吧。”
    賀越禮語氣沒有任何起伏，“那就好，我這邊有件差不多的事想向您請教。”
    “請教不敢。”
    賀越禮拿起那杯茶，“那我以茶代酒，請您賞臉下周一晚譽八樓。”
    “小賀總太客氣了，一定幫忙。”
    話說得不明不白，但一桌人都心知肚明。
    賀越禮抿了口茶，對賀珣說，“父親，那我先回去了。”
    賀珣點點頭，看一眼他隻動了一口的菜，“味道怎麽樣？”
    賀越禮起身，淡淡道，“金玉其外。”
    張新光立刻屁顛屁顛跟出去。
    見賀越禮拿出煙，趕緊為他點火。
    “小賀總，先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夏家那小姑娘是你的人。”
    賀越禮吸了口煙，模棱兩可的看他一眼。
    走下樓梯。
    就是在這時候，看到樓梯下方的小姑娘。
    秋分剛過，天氣微涼。
    她身上穿的是希藤的秋季製服。
    白襯衫，鵝黃色及膝百褶裙。
    黑色短襪搭配一雙黑色樂福鞋。
    領口的那枚淺紫色蝴蝶結，換成了秋季款的淺藍色。
    張新光眸色一亮，“原來您把夏小姐也帶來了！”
    夏微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低眉順眼，微微鞠躬，“小賀總，張叔叔。”
    賀越禮感受到她的畏懼，仿佛多看自己一眼，會被雷劈。
    單詠嫻從洗手間出來，一眼看見站在樓梯口的夏微。
    以為她迷路了。
    江南院子的二樓包廂可不能隨便上。
    她快步走過去，拉住夏微的手，“這邊走。”
    看了眼樓梯上兩個人。
    一個是天科的張總，另一個帥的驚為天人，一看就是富婆養的小白臉。
    單詠嫻晃晃她的手，“微微，是不是和我們吃飯太無聊，我把小靳叫回來了。”
    夏微跟她回到包廂，拿起自己的書包，“媽，嫻姨你們慢吃，我明天有考試，得去練琴了。”
    沒等兩人說話，她轉身就走。
    走到餐廳門口，正猶豫著回家還是去琴房。
    恰巧看到回熙華的公交快要到站了。
    她沒再多想，趕緊跑過去。
    二十分鍾的車程堵了近四十分鍾。
    一種莫名而強烈的不安感愈演愈烈。
    期間她給姑姑和章姨發微信，都沒有回複。
    終於到站後，她連走帶跑的走向公寓。
    遠遠看見一輛亮著藍色頂燈的救護車停在公寓外。
    霎時間，不安感衝到頂峰，在腦中炸開，朝四肢百骸繼續蔓延。
    她身體不自覺的發著顫。
    一步步靠近那輛救護車。
    忽地，看見兩名醫護人員推著推車從公寓飛奔出來，跑向救護車。
    夏書敏跟在旁邊一起跑。
    章姨哭得老淚橫流，猝不及防的絆了一跤，摔在地上。
    她捂著嘴，趴在地上，失聲痛哭。
    夏微的目光追隨著，和夏書敏的眼神在空中交匯。
    姑姑的眼睛很紅，眼神很複雜。
    悲痛，難過，似乎有一閃而過的釋懷。
    姑姑跟上救護車，車門關上的瞬間。
    夏微看見她朝自己搖了搖頭。
    她停住腳步，看著救護車漸行漸遠.....
    所以，她可以改變命運軌跡，卻改變不了注定的死亡嗎？
    奶奶還是如同上一世死在今天。
    那媽媽是不是注定會死在八年後？
    即使不是胃癌，可能是其他疾病，或者一場意外。
    夏微感覺身上的力氣在慢慢流逝，她緩緩蹲下身，將臉埋在膝蓋中，環抱住自己單薄的身體，任由自己發抖。
    “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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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頂上方傳來賀越禮的聲音。
    夏微隻以為是幻聽。
    畢竟上一世媽媽去世那天，她幾近崩潰，是賀越禮陪著他。
    “上車，送你去醫院。”
    聲音又一次響起，她怔怔的抬起頭。
    明明剛才就見過麵，為什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夏微站起身，雙腿一陣酥麻感，身體失去平衡，朝前倒下。
    周圍路人不少。
    更有幾輛車降下車窗，為欣賞加長版幻影。
    可賀越禮沒有任何猶豫，伸出胳膊攬住她的腰，穩穩接住她。
    柔軟壓在胸前，他的心髒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絞了下。
    沒等感受清晰。
    懷裏的人立刻站定，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夏微有意向他深鞠一躬，似乎在表達一種對陌生人出手相助的感激之情。
    她繞到幻影的左側，拉開車門，坐進後座。
    賀越禮拎起她丟在地上的書包，若有似無得瞟了眼隔著幾輛車後的一輛黑色奔馳。
    一路上，夏微比他想象中平靜許多，甚至太過平靜。
    她沒有哭。
    隻是那雙瑩潤的大眼睛如一潭死水。
    賀越禮從儲物櫃裏拿出一袋，拆開後，遞給她。
    夏微看了眼，從袋子中拿了一顆放進嘴裏，“謝謝。”
    手機在裙子口袋裏振動不停。
    她拿出來看，周靳的微信不斷跳出。
    【賀越禮要帶你去哪裏？】
    【你別怕，我就跟在後麵。】
    夏微麵無表情的看著。
    驀地，屏幕上方跳出一條家庭群消息。
    姑姑：【媽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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