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孩子的臉，天氣說變就變，端門廣場一邊是幹的，西北角滿是積水，風帶點漣漪，最終慢慢幹涸。總理事團隊在西北忙活了半年有餘，敲定鐵路問題迅速回歸解決河務貪腐案引發的全民運動，這個時間已經不是貪腐案的問題，演化成為全民與政務部門的強烈對峙，整整四五個月，由區域行動帶動成為全國運動，甚至鬧到五月形成一種民智覺醒的風潮，國民不再拘泥於官家說啥是啥的陳舊認知，短短幾個月時間各種思潮起伏，極大更新了民眾視野，美食街各個檔口前討論聲不絕於耳，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新的觀點形成，隨後一群文人在報紙上深入分析此新觀點，這些文人可不是普通民眾，不會順著誰的意說話，查閱法律文書，根據法律法規嚴肅評說這些觀點的利弊優劣，在合法性上極大提高了這場運動的曆史意義，畢竟一些虛妄偏頗的觀點並不能為曆史所認可。
    六月初三，一行人趕到洛西直屬學校，站在了學校運動場臨時搭建的高台上，此時太陽已經升起，昨晚下了大雨，一時半會兒不覺得熱。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少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七八點鍾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少年人當立大誌成大事，這句話說出來很虛，立大誌就能成大事嗎？當然不能，不立大誌如無頭蒼蠅，淅淅索索，忙忙碌碌，總在原地打轉，誌向是前進的明燈，明確知道要去哪兒才能走的遠。立了大誌也為誌向付出了努力，能成大事嗎？當然也不能，世上的大事總共也就那麽幾件，運氣，學識，強大的內心，缺一不可，這也不行，那也不成，咱們就不玩了嗎？當然不是，你們都是小同學，不必立大誌成大事，可以立大誌成小事。
    小事，小事好玩嗎？小事值得開心嗎？值得驕傲嗎？當然值得去玩，值得開心。有一位小同學的好友病了，需要去大城裏尋醫，他與你們相仿年齡，為此憂心不已，當時天寒地凍，行路不便，想也不想便踏上了尋醫之路，五天四夜橫跨三個大鎮，一路上靠著做成了一件件小事最終保住了好友的性命，偉大的事與渺小的事之間從沒有明確界限，自然可以小事培養能力，大事成就誌向。回到小同學哈，這位小同學做的第一件小事，與人說話熱情大方，見到年輕女子，熱情稱呼對方姐姐，見到年輕的男子稱呼對方兄長，諸如此類，他能做到，你們同樣能夠做到，說話好聽是能力嗎？當然是的，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廢物，換個說法，少俠，事情似乎更有意思了呢，不要氣餒，重新來過便好！第二件事，用自己學過的文化知識賺取行腳的幹糧，那位小同學也是與你們一樣，學了點粗淺的知識，認識了些字，甚至連毛筆都是第一次用，這並不妨礙使用文字。見到一位阿婆求書生回信，果斷出手爭取機會，拿到最緊缺的幹糧為後續路程可能性。人的一生大約隻有一兩次機會成就大事，如何抓住這一兩次機會呢？先把能解決的小問題解決，厚積薄發，等待時機，大事來臨之時能夠臨危不亂，不亂之後你的小事處理能力自然會迸發出超越平時的力量。我知道哈，小孩子都愛拿個棍打草棵子玩兒，一根棍，一下午，二裏之內草棵子無頭。等你們長大會發現，穿山越嶺披荊斬棘之時，小時候最愛玩的事情成了前行路上最有得力的一件小事。第三件事，賣掉自己最喜愛的畫冊換成路費，在我看來這是最難的，換作平時，是讀一頁書呢，還是出去找小夥伴玩一會兒，恰恰沒有誌向目標之時就會迷失在當下，這是我最愛的畫冊，再想想別的辦法也行，多拖延一日，好友便有命喪黃泉之可能，小同學很弱小卻有一顆披荊斬棘之心，畫冊舍了便舍了，他日再買便是，我兄弟之病情一日也耽誤不得，就像平日，心中立大誌，習武讀書奮發圖強，一日不敢荒廢。
    做小事這件事有成功的典範嗎？當然是有的，道聽途說的咱也不必瞎聊，說說我身邊真實發生的事情，我家一位姨娘，做飯馬馬虎虎，能吃不算好吃，琴棋書畫不行，習文練武也不行，獨對縫補有心得，精通各種鎖線技巧，什麽是鎖線，就是用針縫衣服方法，咱們現在各處製衣廠的縫紉機使用的都是她設計的勾針方式，還有皮草專用的裘皮機，一些特殊的鎖線可以做到即便把布料扯破也無法扯開鎖線的程度。
    閑話扯的有點多哈，咱們言歸正傳，書回正題，天下還有許多人吃不上飯，穿不暖衣，我輩少年當為天下人拚搏一季，打拚一生，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此處會有小同學問了，讀書好像也沒什麽用啊，天天讀的頭昏腦漲，哪裏是為天下人讀書呀，明明是我自己在受罪，一點都不好玩！不好玩是真的，頭昏腦漲也是真的，那咱就不讀書了嗎？當然要讀書，家裏夫子是這樣訓斥弟子的，你也是個笨的瓷實的，學堂裏習得三個字便大方拿出去炫耀，看，我今天學了三個字呢！若是學了一篇文章，為什麽不拿去賺錢，總有一個字都不懂的，哪怕賺他一文錢，不是可以買塊糖吃了，大大方方教他這篇文章，明日學了新文章再賺一筆，多有意思，開動你的小腦筋，把知識變成糖塊，不是甜絲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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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高興見到你們，好好上課，小同學，有空再來看你們！”
    邊上的校長接過麥克風，安排學生退場，小雲一行則登上客車前往大學校區。
    文學係大教室
    “自執政以來，深感世事之繁雜，人心之險惡，懶政，瀆職之風氣日漸興起，我剛離開半年就出了這麽一攤子破事，河務問題需要深耕，一幹人員堪稱廢物中的廢物，大筆錢糧投河裏聽不見個響，本該自持的係統還有很多需要處理的問題，惹人煩躁，聽說你們大學生整日荒廢，像什麽話，拿出年輕人的銳氣，別讓人看扁了，八月份的公務考試臨近，必須拿出個好成績，不管以前如何，到了考場就得拿出拚命的氣勢，今日不爭，明日不爭，何時可爭？
    各實驗室項目部都會派發新項目，這些項目都來自實際執政之需，個別項目迫切需要拿到結果。我的急切並非空穴來風，水文資料顯示，今年黃河流域降水空前，而河務又出了這麽多紕漏，預測可能出現重大險情的地方有四十餘處，算了，不跟你們抱怨了，將來，也就是七八月份主汛期到來之時，出現重大險情之時，我會首先招募土木，水利，機械，農林等學科的同學，是貓是虎伸爪子撓兩下，是龍是蛇咱們黃河水裏遊兩圈，到時候可別讓我失望！告訴我，你們能不能行？！”
    “行，行，行……”學生群情激奮，一個個站起來呼喊，看到台上壓手，這才漸漸平息下來。
    “好，不管世家門閥，還是詩書傳家，亦或是地主老財，跟他們爭，跟他們比，跟他們拚，隻要我在位一天，我保你們出人頭地，但是先說好了，有才能自然有公平機會，沒有才能都給我往後稍！”
    “稍，稍，稍……”
    “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學好本事別忘了強身健體，身體是一切的開端，霍去病有本事吧，二十來歲沒了，等於說剛進入公務部門兩年，人死球了，好酒喝不上，好肉也吃不上，隻能請全村人開席，要學薑太公，別管才華有沒有機會展示，先活他八十歲！”
    “哈哈哈……”
    “咱們洛陽的人做事文明，說話又好聽，出城去了別處可不是這樣，眾多野蠻未化之地，眾多野蠻未化之人，講道理也不聽，攀交情也不行，總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不必講道理攀交情，沙煲大的拳頭看見沒，給我使勁捶！”
    “捶，捶，捶……”
    “對外的態度一貫如此，說不服就打服，打不服就殺服，突厥如此，大食如此，波斯也是如此！”
    “殺，殺，殺……”
    “好了，好了，臨時說了兩句就不做總結了，一首打油詩結束，男兒何不帶吳鉤，劍鋒拂頁踏神州，少時許下淩雲誌，爭當人間第一流。”
    “總理事，我們是數學係的，能不能給我們數學係講兩句？！”一個瘦瘦的學生站起來大聲喊道。
    “好，數學是一切自然學科的基礎，他們研究的是科學，你們研究的卻是真理，科學過幾年就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而數學，再過一千年還是一加一等於二，時間不多，給你們留個趣味小題解解悶吧，自行車輪直徑為一，車子調頭，即一百八十度，前輪掃過的最小麵積是多少，重複一遍，自行車輪直徑為一，車子調頭，即一百八十度，前輪掃過的最小麵積是多少，必須有推導過程，好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修業坊美食街
    邁小魚買了些鹵味，邊上一個小女孩提著東西跟在身邊。
    “多大了？”
    “回總理事的話，我十五了，阿娘讓我跟魚堂姐好好做事，阿駑一定聽話的。”
    “阿奴？哪個奴？”
    邁小魚啃著鴨翅說道“駑馬的駑！”
    “全名呢？”
    “邁駑兒！”
    “不好聽，以後叫邁騰兒怎麽樣？也有馬，邁步邁的騰飛而起！”
    “謝總理事，我以後就叫邁騰兒了，嘻嘻……”歡快的蹦著走起路來，鴨腿骨嚼的扁扁的，叼在嘴角。
    邁小魚“這丫頭小名跳跳，叫邁騰真好，邁騰步子，蹦蹦跳跳，有意境，對了，雲總，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你與崔世家有仇，把他們連根拔起，為何不順手把其他世家一同滅了，想來也不費太多功夫吧！如此我這樣的小民不是更有生存空間？”
    “小楚，先點餐，我很小的時候師父就讓我許下宏願，誓要為天下人爭上一爭，老馮，”對著外麵指了一下，剛改了名的邁騰兒站在一個小攤子前，似乎要買什麽，老馮一步邁出，快步往小攤子前走去，“首先要明確，世家是什麽？世家是過去幾百年生產力水平的具體體現，如此重大的社會現象，必然有其積極意義，不可能全是消極意義，小門小戶朝不保夕，無法為經史典籍有效的棲身之所，世家與典籍雙向奔赴，互相成就，為中華文明存續，文化典籍傳承了可行方案。你覺得咱們麵前的桌子上有多大概率會出現一條魚自然而然活蹦亂跳，我是說自然生成，而非人為製造，又有多大概率有一隻肥碩的老鼠爬上來找吃的？你覺得哪個概率大？哪個最可能是環境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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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一個紙包直接甩在桌上，紙包中的小魚幹，幾隻崩到邁小魚麵前，小雲撿起小魚幹看了一眼，丟進紙包。
    “以後不要買這種，沒掐頭擠肚子。”
    “別理她，我以為肯定是老鼠，這裏有糧食，隻要有個隱蔽之處就能一窩窩生。”
    “沒錯，老鼠乃環境所生，跟世家是一樣的，都有其生存條件，這種事情好處壞處向來各占一半…”
    嘎吱嘎吱嚼的正香的跳跳打斷道“耗子有啥好處，淨偷糧食了！”
    邁小魚“莫多嘴！您繼續說！”
    “以普通人的視角看老鼠確實沒什麽好處，以老鼠的視角看，這裏簡直就是天賜的好地方，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這麽說不直觀，換個人類的敘事方式，一位勇敢的探險者，發現一處世外桃源，那裏漫山遍野的瓜果，地裏長滿稻米，水裏的魚多到可以用瓢舀，山裏的野物多到可以揮棒子打，探險者畫下地圖回到家中領著所有人去往世外桃源，這位探險者被尊稱為英雄。”
    邁小魚“這麽理解也沒錯！”
    “大自然的生存哲學具有統一性，普適性，對人類或是其他生物一視同仁，該死就得死，能活就繼續活。認清世家的本質後再去歸納其生存條件，兩個相對條件，兩個固定條件，相對條件是財富和人脈，固定條件是詩書和土地，財富和人脈是流動的，再多的錢也頂不住一個敗家子的揮霍，人脈更容易流失，通常外部條件一變，人脈就不再可靠，一般不從這兩個條件入手，詩書經義選擇了能夠抱團的世家，因其能夠薪火相傳，如今文化產業日漸興盛，民間有大量書籍流通，官方也有專門的機構管理書籍文獻，可以有效保證文化傳承有序，再不需要單獨以世家為載體的傳承方式，隨著生產力的提升，會有更多的載體和傳播途徑，也會有更多的人從事文化相關產業，再不是一家壟斷，一家得利。至於土地，不用細說。”眼睛看向外麵，對著來人朗聲說道“先點餐！你提到了滅這個字，滅就是滅殺，除掉，我且問你，人的平均壽命大約是多少？”
    “應該在三十七歲左右！”
    “嗯，世家之人的平均壽命會長一點，最多也不過五六十歲，將一群老頭子砍了，殺的血流成河，不說造了多少殺孽，這跟讓他們自然老死有多大區別呢？在我看來毫無區別！他們的根基斷了，凋零是必然的事，大家族自然會分裂成一個個小家庭，社會資源和生存環境已經足夠支持他們獨立生活，無非是多一點耐心罷了！十年後，二十年後，或者一百年後，還能剩幾個世家大族？產業科技文化會自然迭代，人口也會，食古不化的老棺材瓤子已經一隻腳踩進土裏，踹不踹上一腳真沒什麽區別。以一個上位者的視野去看待民眾，冥頑不靈的可不止世家，普通人中還有更加愚昧不堪的一大批人，哎，熬吧！”
    灰灰“他們放學拖堂了，要不早到了！”
    “嗯。”
    劉璞賢湊到跟前，拽著胳膊就要搖晃，小雲伸手揪住耳朵。
    “說，又想出什麽壞點子了？”
    劉璞賢撐開小雲的手，順勢靠在肩膀上，說道“雲姐，你給我弄輛車唄，我爹不給我買！”
    “拿到車本了沒？”
    “十八才能考證！”
    “你還知道十八才能考證啊！老實上學！三娃，來這邊還適應麽？”
    三娃緊挨著劉璞賢，歪著身子半趴在桌子上，笑嘻嘻的說道“好著呢夫子……”
    大狗用力往前擠過來，聽三娃說學校裏的事。三娃說起來滔滔不絕，檔口掌櫃喊客人用餐，這群孩子才散開，各自端著食物大口開吃。
    “小楚，你留洛陽，去現場顧不上你，那邊工作條件過於艱苦，等你月份大了直接去婦幼，我也不知道需要多久處理完，險情加上後期疏峻，水利設施調研，工程設計，今年怕了完不成了，你替我多關顧一下他們，小孩子沒人管不行的，跟他們來那倆老爺們都是粗人，很難細心照顧他們。”
    “您放心吧，我家弟弟妹妹都是我帶大的，擺弄小孩有經驗，得空我會去學校看他們的……”
    “雲姐放心吧，這些都是我兄弟，阿娘安排得妥妥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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