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遺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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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緊俏,瑟瑟穿襲,而分分秒秒過去卻不見有人喪命,晟帝目眥欲裂——
許持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穿襲於廣場各處,滿頭的銀發在風中飛揚,蛻去鬼魅模樣竟變幻出一絲神聖模樣,他以一人之力承受住了數百枝弓箭的射擊,人們幾乎隻看到了一陣銀白光芒閃過眼前,而銀發落地後則是許持手握斷劍、衣冠襤褸的模樣。
衣冠破處可看見流火箭矢帶來的灼傷和淬毒的幽綠傷口,除了他所有人都安然無恙。
“還不快走!”許持轉過頭怒吼道,那一瞬他的瞳孔竟泛出一抹幽幽金光,似是神聖生靈要從他體內破殼而出,慕容吟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還有在他不遠處的姬羽等人也是,此刻被許持叫回了魂,瞬間反應過來,趁著爭取到的這段時間揮舞刀劍闖出被包圍的大殿廣場。
而另一頭整裝防衛的禦林軍則徹底傻了眼,他們比晟帝更靠近戰場,所以更能明白剛剛許持做了什麽。
這個青年在幾秒鍾之內仿若幻化出了無數分身,而他本人則根本未動分毫地佇立在廣場中央,隻有身上逐漸出現了創傷,也正是片刻間,五百支箭被他以一人之力全部斬斷,未斬斷的也不曾傷及他人。
此刻,這個青年不受灼傷和劇毒的影響,緩緩起身提劍朝他們走了過來,每一步都輕盈且堅定,時不時淩厲眼神散發騰騰殺氣,幾千人的大軍竟在此怯懦地稍稍後移了。
軍心潰散是大忌,晟帝頓時不能冷靜,他握著禦駕親征的長刀沉聲吼道:“妖人膽敢犯我皇廷!”
許持當仁不讓,背負一身傷痛高聲回應:“陛下豈可脫身事外,難道不是您親自把我引入皇宮?”
晟帝有苦說不出,他想引入皇宮的的確是身負舍利子碎片的許持,可他也沒想過許持竟然會一夜之間變成這幅模樣啊……晟帝突然一頓,越過重重護衛眯眼問道:“可是舍利子將你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許持沉著的表情微微鬆動,似是憶起一些不想記起的回憶,隨後冷靜回答道:“舍利子本就是段氏之物,之後更是由高僧圓寂前親自下了命令交予四大門派保管,於情於理,皇上都沒有權力插手此事。”
挑戰皇權對於許持來說一點壓力都沒有,畢竟他在現世活了十幾二十年,自由思想根深蒂固,來到這裏也一直在江湖中漂泊不曾入仕,所以皇上這個身份對他而言隻是聽起來高貴,一點震懾力都沒有。可此話一出,皇帝身邊的人卻是嚇傻了,心中紛紛感歎這青年果然是個妖人!居然藐視皇帝大聲質疑!和那群叛黨果然是一夥的!
晟帝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幸而常施與他相識數年早已摸清了主子性格,立即回嘴:“大膽!強詞奪理!整個大啟還有什麽不是屬於皇上的嗎!”
許持冷冷一笑,雙瞳金光流溢威武霸氣:“先祖皇帝都不能勉強的高僧,皇上倒是越發霸道!”
“大膽妖人,竟敢忤逆聖上!”禦林軍統領臉色也奇差無比,這種時候一定要顯得自己特別維護皇上才好,他大步邁下殿前舉起佩劍高聲吼道,“吾等將士生來便是替皇上分憂解難排除萬難的,如今歹人逼至大殿,吾等自當以身阻之!”
被如此鼓舞的護衛和守軍麵對殺氣凜然的許持仍有一絲顧忌,可統領都發話了他們還能如何?
晟帝冷冷看著他們衝上去,逃掉了一批沒用的魔教之人他日自當再去搜捕,此刻隻要許持還在就行。
同時,他壓低了聲音對常施說道:“把那個人給我叫過來,我倒要看看許持究竟顧得上哪邊。”
然而許持再次讓他失望了,青年仿佛脫離了人類的桎梏,縱身輕功飛起簡直輕盈如風,手中斷掉的斬邪依舊鋒利可以睥睨凡兵——“快攔住他!!!”
幾千人竟不能拿他怎麽樣,而城樓之上的弓箭手又因為底下一番混戰而不敢輕易拉弓,隻能眼睜睜看著許持淩波微波踏破禦林軍堅硬的鎧甲,足尖點過皆因內力洶湧而直接將人斃命。
刀槍劍戟齊齊上陣,而許持身法飄忽宛若鬼魅,這邊繞開一柄長槍另一邊又閃過刀鋒襲來,縱身處千軍敵營卻來去自如,武功竟不亞於當世盟主慕容吟。
“放肆……太過放肆,城外守軍如何還未前來支援!”晟帝雷霆震怒,看著許持越來越近,他驚覺這個人真的控製不住了,不久前的武林盟大會上匆忙一瞥,隻覺這青年豐神俊逸絕非庸才,可一想,這武林中的奇才他見得多了,慕容吟、段無量哪一個不是為人敬仰稱頌的?而他們每個人都為自己所用,替自己賣命,被自己控於掌中,所以許持哪怕再優秀,能優秀過這二人?
一時的掉以輕心,還妄圖把他引入宮中詢問舍利子碎片下落,如今看來,大錯特錯。
“你囚我師父,毀我師門,醞釀毒計荼毒武林英豪,皆為昏庸之舉,枉為君主!”許持一劍劈下,斬邪徹底被擊碎,隻剩劍柄空蕩蕩留在掌中。
而禦林軍和左右營以及帶刀侍衛們已經所剩無幾,他們被統領激勵昏頭昏腦地向前衝,卻連敵人都未曾看清便被淩厲的劍氣了結在這片空曠的殿前。
餘下之人皆是又驚又懼,晟帝的臉麵如同被打了一個大巴掌——最為精銳的守衛居然成群而上都打不過一個武林草莽。
常施氣喘籲籲從殿外趕回:“許持,你若是再不知悔改,你師弟恐怕就活不過今晚了!”
許持動作一頓,驚惶抬頭發覺被推搡至殿前手腕緊縛的青年正是他當日從山崖下最後一眼瞥見的師弟,對方神態平靜,似乎早不把這一切放在眼裏。
“二胖,你怎麽會在這裏!”許持氣急攻心,瞬間嘔出一口血來。
楊振恩見到許持嘔血,臉色終於變化,於不忍和痛苦中來回徘徊,卻始終不曾動一動,哪怕他的腿並未被鎖鏈捆綁,他依舊站在晟帝身邊靜靜而立。
“鬼穀本身就是個妄圖逆天改命的邪道門派,朕當年下令誅殺鬼穀門人也是為了大啟江山作思考,豈料讓你師傅鬼穀禦逃脫,還隱姓埋名歸於深山,再造了你們這個八卦門,”晟帝慢慢上前幾步沉聲道,“可他依舊不思悔改,不僅不對自己逃出生天感恩戴德,反而變本加厲,你看看他所收之徒都是些什麽人?唐門餘孽,孔雀教遺孤,甚至還有你這個不人不鬼的妖人!”
“鬼穀不滿你的爪牙觸及江湖,於是探索你所想要的舍利子的秘密,你擔心你的陰謀被揭露所以下令屠滿鬼穀,而南疆王夫婦則是你命人偷偷處決的,因為你害怕白孔雀不忍心親自下手,而他們活著天高皇帝遠又會威脅到你,再其次,唐門產毒與兵器,你不僅僅希望拿到他們的舍利子,還想一舉搗毀這個促使武林壯大的古老家族,如此險惡之舉也是一朝皇帝所能做出來的,恕許持書讀的少,實在是聞所未聞!”
許持憤怒回應,隆冬之夜,他襤褸的衣衫被汗水和血水浸濕,血水順著瘦削下巴滴到地上,發出細微的啪嗒聲,然後凝固成冰。
這些真相被許持一口氣說出來,晟帝深深吸進一口氣,危險笑道:“你的想法很有趣,將朕置於這種不仁不義的位置上,究竟是誰蠱惑於你?”
許持眼珠子盯著站在他身旁的楊正恩,一字一句道:“尊師,鬼穀禦。”
“犯人之言也可輕信?”晟帝嘩然大笑,聽起來爽朗至極,“再者,你為他親手養育的徒弟,他即便是騙你你也會全信。”
許持冷笑幾聲咧開嘴:“他隻養過我幾天。”
眾人皆頓,許持一字一句道:“而我這輩子,除了一個人,從未看錯過其他人。”
話語剛落,他手中斬邪的劍柄被內力碾為齏粉,順著寒風吹過眾人眼前,晟帝還未從驚訝中回過神便以感到一陣強勁氣息襲來,他頓時下意識抽出刀來抵擋,結果刀剛出竅許持已經衝到了他眼前,幸而身旁的太監和禦林軍們數目眾多,一時把許持阻擋住承受了這份傷害,晟帝驚疑之餘一把提過楊振恩怒吼道:“你難道真不在乎你師弟的生死嗎!”
許持極少對此保持了一下猶豫。
正恩,從一開始就沒有信過他,小時候的他其實也是把自己和所有人分的開開的,他雖然照顧著比自己小的沈祿和遠宸,卻不曾把人真正當成自己的弟弟——這點和持哥完全相反,持哥雖然口頭十分嫌棄這三隻小的,卻一直在用心地照顧他們,正恩卻是公事公辦的模樣,似乎不曾投入過太多的感情。
也許也是因為這孩子的生活環境所致,孔雀教教會了他偽裝和勾心鬥角,他爹的死也教會了他莫要真心托付,但持哥在一次次見識到他的特立獨行後也終於漸漸被傷了心。
楊正恩的背一直挺得筆直,他漸漸長成了當年許持那樣的清瘦青年,被晟帝一把提起擋在身前的瞬間他竟莫名地笑了笑,許持不明所以,隻見他再次抬頭神情複雜地朝自己動了動嘴型:“大師兄,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