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地牢裏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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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神棍眯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段無量:“老家夥活得久,也算見多識廣,愣是不懂你這後生究竟是個什麽心思。”
段無量臉色繃得僵硬,執著地貼近欄杆:“前輩,你懂。”
老神棍一愣,隨即沒辦法地笑笑:“好好好我懂我懂,”隨即麵色一正,“我懂又如何,老家夥說過了,你和我這徒弟其實隻能活一個,所以你這心思哪怕是我也無能為力。”
“他究竟是什麽人?”段無量喉結湧動一下,湛藍雙眸緊緊盯住許持,如同一隻饑渴的成年貪狼,即使此時的場景不允許他多分神,他仍抑製不住的想去關注對方的甚至一縷發絲。
他瘦了。
“我真正的徒弟被你這後生七年前打落山崖,之後醒來的便是如今你認識的阿持,老家夥說不清,可終歸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老神棍無奈地搖搖頭,盤腿而坐的他顯得一副高深莫測,“不過這孩子的存在在鬼穀家的預言中曾經提及過——對了,老家夥忘了說,鬼穀一脈曾受過高僧之恩,立誓以全組護你段家安好。”
段無量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情況,早知道如此,他是傻了才在當年直衝八卦門:“你說……”
老神棍伸了伸懶腰,向他投去一個嫌棄的眼神:“隻是未曾想到段家後人是個如此模樣。”
段無量一頓,自己做過的壞事不計其數,恐怕也是被鬼穀禦全部看在眼中了。
老神棍看他沮喪失落,心中大大出了口惡氣——
一,曾經的許持的確被段無量打落懸崖不幸殞命,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徒弟,他也曾經懷疑過否定過命運,奈何一切都按照預言中所描述的,他的徒弟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人,青年心性單純,正是傳說中能解救段家於水火的人,他便將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傷和對曾經許持的父愛全部轉移到了如今的許持身上,而隨後算出了這孩子也可能因為段無量而死去,他便無法冷靜地和許持繼續相處下去。
人心都是肉長的,徒弟就等同於兒子,他已經死去一個兒子了,他不想等養出了感情再看著許持在自己無能為力的情況下死去,於是多年奔波嚐試改命之法,終是無果。
二,他防著防著,不想對許持太過關心,可不遠不近地關注,這孩子的執著善良和認真卻又極其像他死去的徒弟,這讓老神棍根本無法看著許持死去,奈何命運兜兜轉轉,許持仍舊是被段無量害的遍體鱗傷,這讓他如何不恨得牙癢癢又無可奈何!?
不過轉念一想段無量的遭遇,終是段家後人,他隻得傾盡自己全力……試試看……
“好了,你在老家夥麵前也不用惺惺作態,既然高僧於鬼穀有恩,那老家夥自然也要保住……”他不耐煩地說道。
“多謝,不必。”段無量極快打斷,佇立於牢門前孤獨的與世隔絕。
老神棍卻絲毫未詫異,老神在在:“哦?”
段無量自然也是知曉對方早已洞察自己,垂眸泠然回答:“前輩,明人不說暗話,無量罪惡滔天自知無法超生,哪怕幸存於世也是拖著殘破身軀苟延殘喘,其次,我是絕不會放任阿持在我眼前死去的,罔提可能是要我親手殺死他。”
“那你可想好了,兩人隻有一人能生,且我這徒弟骨子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們恐怕連下輩子都碰不著呢。”老神棍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段無量想了很久,竟露出一抹溫柔到詭異的笑容:“阿持恨我恨到了骨子裏,若他下輩子都見不到我,恐怕也是會很開心的吧。”
老神棍同樣詭異地看了他一眼,再偷偷瞥了眼自己徒弟,隨口一本正經地咳了幾聲:“你這是當真打算把活下去的機會留給他?”
段無量平靜地點點頭。
“好好好,這便是你自找的了,老家夥也不算背信棄義恩將仇報!”他突然笑起來,一副算命先生的模樣又出來了,“你這後生一直在以舍利子續命和驅毒,此番我將你體內的舍利子碎片取出你必會元氣大傷,屆時恐怕還會昏迷一陣,待到你醒後……嗯老家夥也不確定你是否能醒過來,到時候恐怕你就隻能活個兩三天了。”
“那我醒來後還能見到阿持麽?”段無量有一絲遲疑。
老神棍眯了眯眼:“晟帝死,混沌明,乾坤鬥轉陰陽逆行,恐怕阿持早已不在了,老家夥忘了和你說,若是晟帝不死,我這可憐的徒兒非但不能回去他原本的世界,恐怕還會被那昏君追殺逼迫交出舍利子。”
段無量聽完,又是一陣沉默,最終低聲道:“無礙,我一定會殺了晟帝。”
老神棍師承鬼穀,精通醫術玄學,段無量將舍利子碎片溶於自己穴道之中,一般人是拿到都無法取出的,奈何他非常不經意似的三兩下就把三塊碎片取出,段無量仿佛瞬間就要死去。
“你居然還能撐著。”老神棍詫異極了,段無量扶著桌案勉強爬起身,死死盯住他:“我還要去殺了晟帝,怎麽可能倒下……你快……救救他!”
老神棍眉頭緊擰,終是歎了口氣,捧著被奉為聖物的舍利子碎片走向了許持,他將許持前襟微微扯開,不知用什麽方法竟將舍利子全部融入了對方體內,血淋淋的胸口又緩緩愈合傷口,段無量親眼見著這個過程結束,終是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隨後他跌跌撞撞朝外走去,一步三搖隨時都像要跌倒的樣子。
“癡兒啊……癡兒……”老神棍轉身一瞬,無奈搖頭。
段無量沒了舍利子碎片,瞬間變回了七年前那個病弱的廢物,牢門前的人已被清理幹淨,他強忍虛弱感喚來楊正恩道:“炸藥已埋好,我的人子時進攻,你偽裝好,若是不能殺掉晟帝便引爆炸藥。”
楊正恩眉頭緊蹙:“那你呢?”
段無量看他一眼冷笑道:“你當我不顧你生死?若生便一起生,若死,我陪著你整個師門一起死。”
楊正恩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驚覺他與此前大不相同:“你受傷了?”
段無量卻不回答他,扭頭重新走回牢房中說道:“隻準成功不準失敗,你大師兄為了你們已經付出太多了。”
“我師父和大師兄在裏麵?”楊正恩猶豫很久,終是輕輕問出。
段無量看他一眼:“不過你沒有時間去敘舊了。”
楊正恩眼裏狂聚風暴,腰背筆直渾身僵硬:“你說的……不會對大師兄做什麽。”
“他若出了意外,我必以命殉之。”段無量深深答道。
楊正恩頭也不回地走開。
牢門閉上,段無量終是支撐不住,沉沉倒在了地上。
老神棍從牢門裏看出去,深深歎了口氣,而他身旁的許持早已醒過來,一掃之前的癡傻之態,見到段無量死了似的倒地,驚得一把坐起來。
“坐下!”老神棍頭疼的喊道,“你才剛剛融合舍利子碎片,萬一出了岔子,老家夥也沒辦法了!”
許持咬牙瞪著他:“你明明早就知道一切,為什麽不告訴我?”
“不告訴你,是為了防止出岔子,告訴你,一旦有一絲不受控製的事情發生,後來的一切都將無法控製。”老神棍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不經意雙唇顫抖了片刻。
許持含淚怒吼:“我為什麽要聽從你的安排,受你們預言的方式來過我的生活?”
“老家夥……無能為力改變。”老神棍終是無能為力地這麽回答他。
許持怒極,卻又的確不敢輕舉妄動,他緩緩一步一步走出牢房外,把倒地的段無量拖動回牢房中,那人麵容憔悴,在破敗的牢房中真像個死人。
“他還能活麽?”許持忍不住地哭了,一個不小的爺們兒就這麽毫無防備地被逼出了眼淚,卻憋不回去。
老神棍看了他一眼:“之前我們的話你應該也聽到了,他是一心求死,把生的機會留給你。”
許持咬著牙,淚水卻止不住的流:“我可以不活的……”
“就知道你們會這樣。”老神棍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許持兩眼一亮:“師傅,你有方法?”
老神棍抬眸看他一眼:“不敢保證,但可一試。”
“什麽方法!”許持有些迫不及待。
老神棍想了想:“有些冒險,不過老神棍必然會為你一試,畢竟……有愧於你。”
許持眼眶又濕,狠狠哭吼道:“所以我痛恨的就是大家不能一起想辦法,非要瞞著我!”
老神棍無奈地搖搖頭,其中紛亂雜呈的天象和預言又如何是三言兩語便能解釋通順的?逆天改命,都要以命換命,不過他既然給了許持承諾,那必然就是會全力以赴,也隻有這樣,他才算不負使命……
隨後,他們逃出大牢後一把火燒了這裏以讓晟帝分心,老神棍一刻不停地帶著段無量從無人的小路逃出宮外,幸好他們隻有兩人且老神棍功力深厚,否則真是非常容易就泄露蹤跡。
“後生,老家夥不是對不起你,而是對不起我那便宜徒弟。”老神棍放下了段無量,看著青年,沉沉歎了口氣。
段無量再次醒來,渾身的虛弱感消失不少,他緩緩起身發覺老神棍仍盤腿而坐在他身邊,雙眼微眯如佛入定。
“後生,醜時快到了,你若想去見見阿持,便去吧。”老神棍感覺到他醒了,慢悠悠說道,段無量這才發覺他們已經身在皇宮外了,而他體內內力又有些充盈,恐怕是承了鬼穀禦的情。
段無量感激至極:“多謝前輩!”他已有必死之心,以至於此番,他再入皇宮幫助阿持殺掉晟帝之心無人可滅。
待他走後,老神棍驀然吐出一口鮮血,剛剛也是借由夜色所以段無量未曾看清,原先滿麵紅光精神奕奕的老神棍仿佛一夜枯槁了數十歲,他顫顫巍巍地拭去嘴角鮮血,如大業將成般安詳地閉上了眼。
“鬼穀最後一代傳人,鬼穀禦,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