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以南八百裏，天劍閣山門巍峨如劍刺破雲海，雲霧繚繞間似有龍吟回響。
    淩燼站在山腳青石階前，晨霧浸濕了粗麻鬥篷。他仰頭望去，千級石階蜿蜒入雲，盡頭處隱約可見玄鐵鑄就的山門，兩側盤龍柱上劍氣森然——那是初代閣主洛長風斬東海惡蛟後，取蛟骨熔煉的鎮山柱。蛟目處嵌著血髓晶，即便隔著十裏雲霧，仍能感受到其中沸騰的殺意。掌心攥緊的“鎖靈散”藥瓶已被體溫焐熱——這是黑市換來的最後一份，能壓製燭龍氣息十二時辰。
    "姓名？"
    登記處的灰袍弟子斜倚在藤椅上，筆尖蘸著朱砂，在名冊上勾畫出一道道血痕。淩燼垂首遞上路引，繃帶下的石紋傳來刺癢——昨夜強行催動燭龍之力冰封鬼霧，反噬如附骨之疽，此刻連呼吸都帶著冰碴。
    灰袍弟子掃了眼泛黃的路引，嗤笑出聲："落霞村淩啞？全村死絕了才想起修仙？"
    周遭排隊的人群傳來竊笑。幾個錦衣華服的世家子弟搖著折扇指指點點，腰間玉佩刻著"南宮慕容"等族徽。淩燼的指甲掐入掌心，識海中《山海經略》殘卷忽地翻動，猙獸虛影在頁麵上齜牙低吼。他默念玄機子傳授的"靜心訣"，任由刺痛壓製殺意："求個活路。"
    灰袍弟子隨手拋出一枚木牌，牌上"丁亥"二字泛著黴斑："去測靈根。"
    木牌入手冰涼，淩燼卻瞳孔驟縮——這分明是幽冥界"養魂木"，長期佩戴會侵蝕神魂。他佯裝踉蹌，袖中燭陰劍氣悄然斬斷木牌陰氣，麵上仍是一派瑟縮："多謝仙長......"
    測靈台前人頭攢動，世家子弟錦衣華服，淩燼的粗布短打顯得格格不入。
    “下一位，淩啞！”
    測靈台通體漆黑，乃天外隕鐵所鑄。台麵密布星鬥凹槽，中心太極圖緩緩旋轉，吞吐著天地靈氣。
    "手按太極，血滴天樞。"紫袍長老聲如洪鍾，袖中飛劍嗡鳴，"無靈根者，自行下山！"
    淩燼踏上石階的刹那，測靈台突然震顫。黑曜石表麵浮現金色紋路，竟是《山海經略》殘卷中的"燭龍睜眼圖"！他強行壓下識海波動，劃破指尖將血滴入凹槽——
    "轟！"
    血珠墜落的瞬間，整座測靈台迸發青光。七十二峰雲海翻湧，山門盤龍柱發出悲鳴，蛟目血髓晶"哢嚓"裂開細紋。紫袍長老須發皆張，本命飛劍"驚雷"出鞘直指淩燼咽喉："無靈根者怎會引動天外玄鐵？說！誰派你來的！"
    人群嘩然。
    "定是魔道奸細！"
    "宰了這災星！"
    淩燼後退半步，繃帶下的骨針突突跳動。鎖靈散藥效將盡，燭龍寒氣順著經脈溢出，測靈台表麵凝出細密冰晶。紫袍長老劍訣一引，驚雷劍化作九道雷霆劈下："北鬥誅邪！"
    千鈞一發之際，一縷幽香破空而至。
    "且慢！"
    白玉折扇展開如屏，硬生生架住雷霆。持扇女子雲鬢高綰，眉心朱砂痣紅得妖異，袖口金線繡著煉器坊的"千機紋"："陳長老，天劍閣何時輪到外門定人生死了？"
    紫袍長老臉色鐵青：“慕長老，此子……”
    “此子根骨奇特，正合我煉器坊需求。”慕青璃折扇輕搖，淩燼腕間突然多了一道冰藍色鐐銬，“人，我要了。”
    煉器坊深藏地底，岩漿河在溝壑中奔湧。地火熊熊，淩燼的鐐銬映出詭譎符文。
    慕青璃斜倚玄鐵爐，指尖把玩著一枚幽藍冰晶——正是淩燼昨夜遺落的燭龍逆鱗碎片。爐火映得她麵容明滅不定："玄機子可教過你，燭龍睜眼時，要閉氣凝神？"
    淩燼沉默。鐐銬上的封印符文如毒蛇纏腕，稍運靈力便鑽心蝕骨。
    "別白費力氣了。"慕青璃輕笑，折扇挑起他下巴，"這"鎖龍扣"取北海玄冰所鑄，專克龍族血脈......"她突然貼近，朱唇幾乎觸到他耳畔："或者說，專克燭龍容器？"
    地火陡然暴漲，映出她袖中密信一角。淩燼赤瞳微閃，瞥見"泣血島陰陽泉"等字跡——這女人竟在追查玄機子行蹤！
    "想要這個？"慕青璃晃了晃密信，"替我做件事。"
    她甩出一卷獸皮，圖中星軌交錯，標注著後山禁地的陣樞方位："今夜子時，將此物放入陣眼。"
    淩燼展開陣圖，瞳孔驟縮——這哪是什麽天劍閣秘陣？分明是歸墟封印的"九幽鎖魂陣"！三百年前初代天帝以山河印布下此陣，鎮壓混沌獸於歸墟深處。若陣樞被毀......
    "慕長老好大的手筆。"他冷笑，"不怕九幽反噬？"
    慕青璃折扇一頓，眼底閃過怨毒："比起被煉成劍魄永世不得超生，我寧願與魔共舞！"
    她猛然扯開衣領，心口處赫然插著半截斷劍——劍格燭龍紋與淩燼的燭陰劍如出一轍！
    子時的後山死寂如墓。
    淩燼貼著岩壁潛行，掌心陣圖與《山海經略》共鳴。禁地洞口垂著九根鎖鏈，鏈身刻滿"封魔"古篆，盡頭沒入黑暗深處。他剛踏入半步，忽聽頭頂傳來冷笑："慕師妹果然養了條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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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道劍光自穹頂墜下，結成北鬥誅魔陣。陳長老腳踏天樞位，其餘六人皆是內門精英。驚雷劍引動九霄雷霆，劍氣化作牢籠封死退路。
    "交出陣圖，留你全屍！"
    淩燼任由劍光穿透肩胛，鮮血濺上陣圖："諸位可知，燭龍逆鱗最喜劍魄？"
    脊椎處三枚骨針轟然炸裂！
    極寒以他為中心爆開，岩漿河瞬間凍結。七柄本命飛劍哀鳴著化作冰雕，陳長老的元神被寒氣侵蝕，嘶吼著碎成冰渣。淩燼拾起陣圖殘片，真正的星軌指向歸墟——慕青璃要的根本不是天劍閣秘寶，而是借他之手斬斷歸墟封印！
    禁地深處傳來龍吟。
    淩燼循聲而去，見百丈冰棺懸於虛空。棺中女子銀發龍角，心口插著燭陰劍的另一半——正是玄機子當年為女兒準備的"容器"！冰棺旁矗立石碑，血書刺目：
    "以女為器，天地同悲——玄機子絕筆。"
    "原來我才是贗品......"
    淩燼撫過冰棺，焚心印在掌心灼燒。慕青璃的狂笑自地底傳來："多謝小友助我破陣！"整座禁地開始崩塌，歸墟黑霧從裂縫噴湧而出。
    九幽虛影踏霧而來，骨笛吹響攝魂魔音："弑天者，這局棋你輸定了！"
    淩燼握緊燭陰劍，七枚逆鱗在脊椎處徹底融合。
    "誰說要下棋了？"他赤瞳化作熔金，劍指蒼穹："我要掀了這棋盤！"
    燭龍虛影騰空而起，龍吟震碎九霄。黑霧在極寒中凝結成冰，九幽的虛影寸寸崩裂："不可能！你怎會完全覺醒......"
    地火岩漿逆流衝天，將七十二峰染成赤紅。慕青璃在火雨中癲狂起舞："燒吧！把這肮髒的仙界燒成灰燼！"她心口的斷劍突然飛向冰棺，與淩燼的燭陰劍合二為一——
    劍成刹那，時空靜止。
    淩燼看見初代弑天者斬龍的畫麵，看見玄機子將逆鱗刺入女嬰脊椎，看見九幽在歸墟深處複活亡母......最後定格在慕青璃被煉成劍魄的那日，天機閣主笑著捏碎她的元神："能成為燭陰劍的養分，是你的榮幸。"
    "原來我們都是棋子......"淩燼揮劍斬向虛空，"但今日，我要做執棋人！"
    三日後，青州震動。
    天劍閣七十二峰盡毀，慕青璃與九幽分身同歸於盡。江湖傳聞，有黑袍劍客踏冰龍而出，一劍凍川千裏。而在煉器坊廢墟中，人們挖出一卷血書：
    "天道為爐，眾生為薪，唯燼火可焚萬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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