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其實並不在意別人偷拍。
    從前汪家人在追殺他的時候，雇傭不少人追查他的蹤跡，也因此很多人其實都見過他，隻是很少有人能拍到小哥的正臉。
    因為大部分時間，在那些人還沒有舉起相機的時候，就已經被他發現，隨後躲開。
    隻有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小哥才會看向鏡頭。
    麵色清淡、眼中無波。
    他和大部分張家人一樣，覺得生命不過如此。
    活著也好，死了也無所謂。
    左右他們不過一直如同提線木偶，一生都在從一個目的走向另一個目的，數百年如此，生與死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小哥不在意有沒有人盯著他。
    然而某一天開始，小哥忽然體會到了照片的意義。
    他和初桃的第一張照片，是剛搬入杭州新家，買了手機、手提電腦和相機的時候。
    那是一台黑色單反相機，巴掌大小，拍攝的畫麵很清晰。
    他坐在沙發上，身體頭一次有些僵硬，不知道該將手放在哪裏，隻能掩飾性地垂在膝蓋上。
    小哥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那麽緊張，甚至在看不到的地方，掌心出了一層薄而細密的汗，脖子上的紋身也露出了一點青黑。
    初桃就親昵地靠在他身邊，手裏拿著相機，將鏡頭對準他們兩個。
    “滴——哢——”
    快門閃過的瞬間，小哥覺得他的側臉似乎落下了一小團綿雲。
    微涼的唇觸及他的皮膚，卻好像掉落的柔軟而滾燙的火種，一瞬間便從臉上燒到他的心裏。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初桃親。
    但不知道為什麽，小哥覺得有些東西變化了。
    不是初桃，而是他。
    他發現自己忽然生出了一種難以克製的渴望，就如同和初桃回到老巷小院的第一晚，他對這個女孩產生那一絲好奇開始。
    如今，他希望這個女孩能夠一直留在他身邊。
    並且隨著希望而來的，還有小哥忽然明白過來的，陌生欲望的複蘇。
    他渴望去觸碰初桃。
    他想將初桃獨占。
    小哥很有耐心，過長的生命讓他對於自己在意的事情會抱有一種絕對的耐心，就像他一直堅持不懈地尋找自己的記憶。
    他對初桃，同樣保留了絕對的耐心。
    他們是真正意義上兩個世界的人。
    小哥一個人長大，與母親的相處也隻有短短三天，他明白一個人與全世界斷了聯係是怎樣的，所以他想把主動權一直放在初桃手裏。
    等待她的選擇，等待她的審判。
    如果她後悔了，小哥會想盡辦法送她回家。
    因此他放任思緒流淌，卻始終少有其他動作，亦沒有回應少女綿雲似的輕吻，隻斂下眸心中許諾，他一定會保護好初桃。
    照片拍得很好，即便紀初桃沒什麽拍攝技術，但架不住她和小哥長得好看。
    垃圾技術的情況下，仍然把兩人拍得郎才女貌，像極了剛結婚的甜蜜夫妻。
    背景是他們新家的挑高客廳，夕陽的橘紅色光線跨越圍牆射進小院，穿透水晶似的玻璃落在兩人身上，勾勒出一層朦朧的金披。
    小哥到現在為止還保留著那張照片。
    後來從青銅門出來後，他擁有了一部智能手機。
    手機的操作方法不難，隻是他的手指過於修長，偶爾看起來動作有些滑稽。
    學會操作的第一晚，小哥打開相機，鄭重對準老婆的小臉，拍下一張她眉眼舒展的睡顏，同時這張照片也成為小哥手機中第一張珍藏。
    後來收拾舊物時，他又把從前用的單反相機翻了出來，用傳輸線將裏麵的照片導到了手機相冊裏。
    當然，這玩意小哥不會弄，操作的是吳邪和胖子，兩人還趁機教給他不少拍照技巧。
    小哥當時沒說話，隻是看著他們倆拿著手機和相機一頓操作，默默將那些亂七八糟的角度和參數記在了心裏。
    後來小哥發現，其實吳邪他們那些拍照經驗和角度，在某種程度來說，對初桃並不起作用。
    因為不管他的拍照角度多奇怪，他老婆都是硬美，一點瑕疵都找不到。
    於是，手機變成了小哥的留影機，初桃成為他眼底和手中最美的風景，他們之間的每個心動瞬間都被小哥記錄了下來。
    不知不覺當中，他的手機裏就累積了成百上千張照片。
    小哥的相冊中並不隻是初桃一個人的照片，還有吳邪和胖子，以及他們曾經去過的很多的地方和再也無法複刻的風景。
    看到相片裏那幾張玩鬧大笑的臉，小哥便能想起他們當時度過的經曆，以及身體和大腦在那一瞬間無法言喻的放鬆和愉悅。
    他想，也許這就是拍照留念的意義。
    除了當年和初桃在杭州新家第一張合照以及初桃的睡顏以外，小哥的珍藏照片還有三張。
    一張他和初桃在雨村花園盡態極妍以後的自拍合照，一張少女撇唇鼓起小臉、明顯氣哼哼模樣的偷拍照，最後一張是一個很多人的合照。
    那是他們剛從昆侖山出來，所有關注著那件事的人不遠千裏來營救他們的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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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很雜亂，也不並不美觀，甚至所有人狼狽地像剛從泥坑裏滾過一樣，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一起行動的照片。
    在吳二白在群裏把照片發出來的時候，小哥認真看了一會兒，然後選擇了長按，點擊保存。
    當然，這幾張隻是讓小哥覺得有意義，所以才格外珍貴一些。
    而他相冊裏絕大部分，還是初桃的照片。
    吳邪和胖子知道這事兒時，私下偷偷蛐蛐小哥是陰濕男鬼，還恰巧被“男鬼”本人聽到。
    “那是什麽？”
    小哥在看情侶約會攻略的時候可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詞。
    這幾個字拆開他都明白什麽意思，但合在一起，有些像不明白含義的天書。
    胖子嘴快，在吳邪暗戳戳毛骨悚然的時候直接順嘴說了出去。
    “就是表麵看著人模人樣，實際上陰森偏執暗中扭曲，有令人窒息的掌控感和占有欲，為愛扭曲。”
    “你別說啊小哥，天真說的跟你還真像——唔——”
    “唔唔唔唔唔唔唔——”
    【天真你捂我幹啥】
    吳邪死死按住胖子的嘴，另一隻胳膊鎖住他的脖子，一邊拖著人往涼亭外麵挪，一邊衝小哥訕訕地笑。
    “小哥，你別聽胖子瞎說，什麽陰濕男鬼，就當他說話是放屁。”
    救命！
    說人壞話被抓個正著怎麽辦？！
    吳邪試圖挪出個安全距離，但被鎖喉捂嘴的胖子不樂意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不就是你跟我說的嘛！怎麽賴我了！】
    吳邪隻能尷尬地衝小哥笑，然後加重捂住胖子嘴的手，直到挪出十幾米遠後奪門而出、溜之大吉！
    身後還帶著如隔三秋那三條狗，隔老遠以後才傳來他和胖子的哈哈大笑。
    小院裏隻留下一臉莫名的小哥。
    陰濕男鬼？
    小哥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陰濕，也不是什麽男鬼。
    他站在藤架底下，想了半天，放下準備拾掇花的裝備，抿了下唇，還是打開了手機音符軟件，搜索。
    【什麽是陰濕男鬼】
    看到搜索出來的內容，純黑的瞳仁跟著顫了幾下。
    小哥被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當天下午回來，紀初桃發現張起靈有些奇怪，吃飯時候自己不吃、一直給她夾菜就算了，吃完飯收拾東西也要貼著她一起，甚至刷牙洗漱洗澡，也要形影不離。
    雖然平常兩人黏糊得像一個人一樣，但也沒到做什麽都要貼在一起的程度。
    不過紀初桃也沒多想，隻當他今天有些黏人。
    等吹幹頭發，她放開小哥的腰，扯著他的手上床躺下。
    今天紀初桃沒把自己送進小哥懷裏，而是抱著他的腦袋，讓他靠在自己胸前，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窩。
    纖細五指穿進小哥濃黑的長發，襯得膚色愈發雪白，指腹順著發絲的延伸方向滑動，力道很小，卻有種無言的安撫。
    “老公，你最近是不是累啦？”
    小哥沒說話，但心裏對老婆的安撫非常受用，雙臂環住身底下纖細的腰肢，讓兩人密不可分低貼在一起。
    他沒有像初桃說的那樣，覺得累。
    隻是上午在看過什麽叫陰濕男鬼以後，他發現自己的確有某些特質很符合這個定義。
    可評論中很多都說，現實中遇到占有欲太強的，不會幸福也不會有好結果。
    小哥怕初桃討厭這樣的他。
    紀初桃不知道小哥內心的糾結，還在想可能最近她忙著新產品研發數據，讓張起靈自己待在家裏無聊了，而且最近花園裏多了很多新品種，一看就是他又天天忙碌到晚種下的。
    紀初桃心中歎了口氣，果然還是她的工作效率太低，應該早點給那些人說完回家的。
    想了想，少女目光忽然一亮。
    “上海過段時間有個珠寶品牌晚宴，我們去參加怎麽樣。”
    本來這事交給助理去就成了，現在紀初桃覺得，她自己和小哥去剛好，又可以放鬆又可以買買首飾，還能去自駕在路上玩，多好的約會方式！
    她輕輕抓了下小哥的頭發，讓他抬起頭看自己，一雙桃花眼笑彎起來，像星星一樣亮晶晶的，嗲聲撒嬌。
    “老公，好不好嘛，我們去過二人世界，把電燈泡扔掉。”
    小哥喜歡和初桃在一起的二人世界，那一瞬間他的心跳加快了幾分。
    紀初桃清楚聽到了他的心跳，可下一秒，這人忽然問道。
    “會不會不太好。”
    不太好？哪裏不好？
    少女有片刻的迷茫，不過他們畢竟相處了上百年，她馬上就反應過來，張起靈指的應該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頓時，今晚這人所有的異常模樣全部出現在紀初桃的腦海裏。
    她沉默兩秒，然後撲哧一笑。
    纖細的胳膊摟緊小哥的脖頸，嗓音綿柔又帶著令小哥心悸的重量。
    “有什麽不好？你是我一個人的，總不能天天跟他們兩個糙漢子去種地吧，讓吳邪和胖子研究他們的水稻田去，我們倆出去玩，去過二人世界。”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讓張起靈忽然升起了這樣奇怪的“反思”，但紀初桃願意耐心告訴他，那沒有什麽不對。
    他們屬於彼此，他們會為對方臣服。
    小哥糾結一天的情緒瞬間就被化解了。
    初桃沒有明說，可他知道，他的夫人就是懂得了他無法言語的心思。
    並且，完全接納這樣無趣而又固執的他。
    “好。”
    小哥聽到自己回答。
    夜色深沉，兩人麵對麵相擁，心跳在這一刻趨於一致。
    小哥知道，這次他又可以補充相冊了。
    小劇場：
    被老婆抱在懷裏一會兒後，小哥覺得臉越來越熱，鼻尖也充盈著一股甜甜的香氣。
    然後，發生了如下對話。
    “流氓！你舔我幹嘛！”
    “……”
    小哥不認，小哥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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