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劉德然東城戰畢,樓鄉侯商議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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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時,戰場早已化作修羅煉獄。凝結的黑血在泥濘中結塊,將折斷的箭簇、破碎的甲片與殘肢斷臂牢牢粘連,每一陣晨風掠過,都卷起混雜著腐臭與鐵鏽味的腥氣。
    劍上暗紅血痂順著鎏金紋飾凝結成冰棱狀。他的左肩插著半截斷箭,每揮動兵器都牽動傷口滲出溫熱血珠,與浸透鎖子甲的汗水混在一起,在胸甲表麵形成詭異的血紋。混戰中不知何時被削去的半幅披風,此刻正耷拉在腰間,隨著他的動作拍打在染血的大腿傷口上,粗糲布料摩擦著外翻的皮肉,痛得他瞳孔驟縮。
    晨光穿透硝煙,將廝殺的人影切割成破碎的剪影。劉彥麾下士卒的慘狀令人觸目驚心:有人用布條纏著幾乎斷成兩截的手臂,仍在揮舞斷劍;有人後背插滿箭矢卻跪坐在地,用牙齒咬開戰友喉間動脈;更有士兵被長矛釘在拒馬樁上,尚未斷氣的身軀隨著風搖晃,血滴順著木紋蜿蜒成暗紅溪流。
    孔伷的殘軍仍在負隅頑抗,雙方短兵相接之處,青銅劍與鐵刀相撞迸發出的火星,在灰白的天幕下格外刺眼。劉彥突然感覺肋下一陣刺痛——敵方一名垂死的弩手用斷裂的弩臂狠狠刺入他的側腹。他本能地反手揮槊,卻因失血過多動作遲緩,被對方的獠牙匕首又在臉上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溫熱的血糊住右眼,模糊的視線裏,他看見自己的親兵渾身浴血撲來,用身體擋住了對方後續的攻擊。
    劉彥踉蹌著扶住一截燒焦的望柱。他望著滿地堆積如山的屍體,發現有些士卒至死仍保持著纏鬥的姿勢:兩人互相掐著脖頸倒在血泊中,指甲深深摳進對方皮肉;還有人用牙齒死死咬住敵人耳朵,斷裂的耳垂掛在嘴角,鮮血順著下頜滴落。自己染血的披風不知何時已被扯碎,殘片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麵沾滿血汙的戰旗。
    孔伷部將手中的青銅鉦被敲得遍體鱗傷,最後一次撞擊震得虎口發麻。他望著前方仍在糾纏的士卒,喉間湧上鐵鏽味——昨夜點燃的烽燧早已熄滅,如今升起的硝煙裏裹著焦肉氣息,將熹微晨光染成暗紅。殘存的軍旗在風中發出撕裂的嗚咽,某麵繡著玄鳥紋的戰旗突然折斷,倒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上,旗杆尖穿透一名少年兵的眼眶,卻再無人伸手去扶正。
    鼓聲驟停的刹那,劉彥的劍尖正抵在敵將咽喉。那敵將頸間血線滲出,眼神卻已渙散,望著天際逐漸明亮的雲霞喃喃自語。劉彥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在顫抖,握槊的指節因用力過度泛著青白,鎖子甲下的傷口如同被火鉗反複炙烤。他強撐著調轉馬頭,卻見親兵們如破碎的提線木偶般踉蹌而來,有人單腳跳著用斷劍支撐身體,有人將死去戰友的殘肢綁在腰間——那是要帶回營地下葬。
    從譙縣東城牆到大營的官道上,屍體鋪就了暗紅地毯。折斷的戈戟如麥茬般插在泥土裏,沾血的車輪陷在屍體堆中,馬匹的殘肢掛在拒馬樁上隨風搖晃。有士卒被箭矢釘在半人高的土牆上,扭曲的姿勢仿佛正在攀爬;兩個相擁而亡的士兵被凝固的血黏在一起,分開時帶起大片皮肉。泥漿裏漂浮著破碎的香囊、孩童繡的平安符,這些出征時貼身攜帶的物件,此刻都被血水浸透。
    回營的路上,劉彥踩著屍體前行,靴底傳來的綿軟觸感令人作嘔。他看見一名重傷的夥夫,正用鐵鍋鏟為死去的戰友闔上眼睛;遠處醫官跪在滿地殘肢中,將最後一塊幹淨布料撕成繃帶。當他終於望見營寨轅門時,晨光恰好照亮寨牆上的血手印——那是瀕死之人攀爬求救時留下的痕跡,指縫裏還嵌著牆皮與血痂。
    當晚,營中燃起的不是篝火,而是焚燒屍體的濃煙。焦糊味混著夜風飄進帳篷,劉彥望著案上染血的戰報,硯台裏的墨汁不知何時已幹涸。他伸手去夠水壺,卻摸到腰間半幅殘破的披風,布料上凝結的血塊硌得掌心生疼,恍惚間又聽見戰場上,青銅鉦最後那聲蒼涼的嗚咽。
    夜風卷著焚燒屍體的焦糊味灌入主帳,劉彥望著案上凝結的血漬,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殘破披風上的硬塊。案幾另一側,陳宮垂眸轉動著手中的羽扇,郭嘉倚著立柱輕輕叩擊腰間玉佩,諸葛亮則凝視著懸在帳中的輿圖,三人的影子在搖曳燭火下扭曲成破碎的輪廓。
    “待二哥雲長、典將軍父子與子龍歸來......”劉彥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尾音消散在帳外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中,“便商議退兵吧。”
    陳宮的羽扇驟然停住,扇骨在掌心壓出青白的痕。郭嘉叩擊玉佩的動作頓了頓,發出一聲短促而幹澀的輕笑:“青州兵連甲胄都未卸便在收殮同伴,孔伷那邊怕已無再戰之力——德然這‘商議’二字,倒顯得太過客氣。”
    諸葛亮指尖劃過輿圖上用朱砂標記的屍橫遍野之地,墨色衣袖掃過案頭幹涸的硯台:“此役雖重創敵軍,我軍卻也傷筋動骨。青州老兵折損近半,那滿地未及掩埋的香囊、平安符......”他忽然噤聲,喉結滾動著咽下未盡之語。
    劉彥伸手扯下腰間殘破披風,將凝結著血痂的布塊重重拍在案上,震得幹涸的硯台微微發顫:“諸位且看這滿地狼藉……”他指腹摩挲著臉上深可見骨的傷口,血痂被蹭得微微發疼,“敵軍攻我未出全力,此番折損兵力不過萬餘,相較之下......”
    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士兵拖拽屍體的悶響。劉彥的目光穿透牛皮帳幕,落在官道上堆積如山的屍骸處:“我軍兵多,曹軍兵少。孔伷既主攻曹軍,則曹孟德處,損傷更甚於我。”
    “兩軍一戰,我兩家固然損傷頗大,但孔伷所部也定然損傷不小。若惡來、子龍能毀敵糧草,孔伷非三五年不能恢複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