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袁公路欲趁勢北上,眾臣子陳諸般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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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宛城。仲秋。
昔日富庶的南陽郡城,如今籠罩在一種刻意營造的“帝京”氛圍中。宮室雖竭力修飾,仍難掩倉促與虛浮。大殿之上,新晉的“仲氏皇帝”袁術袁公路,身著袍服,高踞禦座。他麵色紅潤,眼神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亢奮與焦灼。案幾上,那方象征著無上權柄的傳國玉璽,被他一隻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溫潤的觸感似乎能稍稍安撫他內心的躁動。
殿中文武分列,氣氛肅穆中透著壓抑。剛剛結束的豫州大戰,其震撼性的結果——曹劉聯軍與孔伷兩敗俱傷——已然傳至南陽,此刻正是朝會議論的核心。
袁術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刻意拔高的威嚴,打破了沉寂:
“眾卿!豫州戰報,爾等皆已知曉。曹孟德、劉德然,此二人何等人物?一個世稱梟雄,一個智勇兼備,更有青州虎狼之師!孔公緒?哼,不過一介空談名士,徒有虛名耳!竟能在此二人聯手之下,拚得個兩敗俱傷?簡直……匪夷所思!”
他目光如炬,掃視階下群臣:
“前番朕令紀靈、雷薄二卿陳兵汝南,靜觀其變,至今仍在汝南境內待令。如今局勢已然明朗!孔伷十萬之眾化為烏有,沛國精華盡喪,其勢如累卵,一觸即潰!此乃天賜良機予朕,予我仲氏!”
袁術身體微微前傾,手掌重重拍在禦案上,玉璽隨之震動:
“豫州!沛國!此乃中原腹心,富庶之地!豈能任其糜爛於孔伷殘喘之手?更豈能容曹、劉之輩覬覦瓜分!”
“朕意,不若就此令二將率軍北上,趁孔伷勢弱之際,以奪沛國之地。” 袁術眼中閃爍著攫取的光芒,正要下達進軍的旨意。
“陛下!萬萬不可!” 一個急切的聲音驟然響起,打斷了袁術的話頭。隻見文臣隊列中,閻象搶步出列,深深一揖,幾乎伏地。
袁術被打斷,眉頭瞬間擰緊,臉上掠過一絲不悅:“閻卿何意?有何不可?”
閻象抬起頭,臉上滿是憂慮:“陛下明鑒!豫州之局,看似孔伷垂死,曹劉兩敗,然實則暗流洶湧,凶險更甚於前啊!”
他語速飛快,生怕袁術一意孤行:
“其一,孔伷雖敗,然其據沛國多年,根基尚存一二。困獸猶鬥,猶有爪牙!我大軍北上,縱然能勝,亦必是慘勝,徒耗國力!且沛國經此大劫,十室九空,奪之,恐非沃土,反成負累!”
“其二,”閻象聲音更加凝重,“曹孟德何等人物?睚眥必報,野心勃勃!其雖在豫州受創,然根本未失,潁川根基穩固。他豈會坐視陛下輕易吞並沛國?其必視陛下為奪食之仇寇!一旦我軍陷入泥潭,曹操稍作喘息,必從潁川傾力東進,與陛下爭奪豫州腹地!屆時,我軍將腹背受敵,危矣!”
袁術冷哼一聲,麵露不屑:“曹操?喪家之犬,新敗之師,何足道哉!朕擁南陽雄兵,更有紀、雷二將之勇,豈懼他曹阿瞞?”
“陛下!” 又一位重臣出列,乃是楊弘。他比閻象更顯沉穩,但語氣同樣急迫:“曹操固然新敗,然其誌未挫,其兵未散!此誠為勁敵,不可小覷!然臣所慮者,尚不止曹操!”
楊弘深吸一口氣,拋出了更致命的顧慮:
“陛下!荊襄劉表劉景升,狼子野心,久窺南陽!前番探馬急報,其已遣大將文聘,率精銳步騎萬餘,陳兵新野一線,距我南陽腹地不過咫尺!其意昭然若揭,乃趁我大軍北顧豫州之際,圖我南陽根本啊!”
此言一出,殿中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南陽是袁術稱帝的根本,若被劉表抄了老巢,後果不堪設想。
楊弘語不停歇,再添一重砝碼:
“更有江東,孫堅孫文台!其心難測,桀驁不馴!據揚州密報,孫堅已派大軍,悄然進駐廬江腹地,虎視眈眈!其所圖者,非是豫州沛國,而是……陛下治下的廬江半境重鎮!若陛下主力盡出北上,孫文台必會趁虛而入,直撲我軟肋!”
“陛下!” 閻象再次叩首,聲音悲切,“前有豫州孔伷、潁川曹操未除;側後更有荊襄劉表、江東孫堅二獠環伺,磨牙吮血!此時若再分兵北上,深入豫州爭奪沛國殘地,實乃……實乃舍本逐末,自陷絕地啊!請陛下三思!”
“請陛下三思!” 殿中大部分文臣,以及部分較為持重的武將,都紛紛躬身附和閻象、楊弘之言。
袁術稱帝,已樹敵於天下,如今強鄰窺伺,實在不是主動開辟新戰場、進一步消耗力量的時機。
袁術的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黑。他緊緊攥著禦案邊緣,指節發白。玉璽冰冷的觸感傳來,卻絲毫無法平息他胸中翻騰的怒火與不甘。他幻想中揮師北上、輕易摘取豫州果實的宏圖,被臣子們一條條冰冷的現實分析無情擊碎。
“一派胡言!” 袁術猛地站起,寬大的袍袖帶倒了案幾上的筆架,發出嘩啦一聲脆響。他戟指著階下群臣,聲音因憤怒而尖利扭曲:
“爾等隻知危言聳聽,長他人誌氣,滅朕威風!孔伷已是塚中枯骨,豫州膏腴之地唾手可得,爾等竟畏首畏尾,阻朕大業!莫非……莫非爾等心中,仍念著那偽漢朝廷不成?!”
這誅心之言一出,殿中瞬間死寂。群臣紛紛低頭,噤若寒蟬,無人敢再觸其逆鱗。
“哼!” 袁術看著噤聲的群臣,胸中鬱結的怒火無處發泄。他目光掃過案上那方象征著天命所歸的玉璽,又掃過階下神色各異的臣子,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和更深的猜忌湧上心頭。他猛地一揮袖袍,將那倒下的筆架徹底拂落在地:
“退朝!此事……容後再議!”
說罷,袁術看也不看群臣,陰沉著臉,一把抓起案上的傳國玉璽,緊緊攥在手心,仿佛要從這冰冷的玉石中汲取一絲虛幻的力量,轉身大步流星地從禦座後的屏風離去。那袍影消失在屏風之後,隻留下滿殿死寂的文武和一地狼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