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驅散食堂的喧囂。
    隻聽見邱虎的謾罵加嘲諷加陰陽怪氣。
    不過他的聲音小了些。
    門口警察進來的時候，有人拉邱虎，“別罵了。”
    邱虎反倒更強硬，“不罵，為啥不罵？”
    “老子不僅現在罵，以後還要天天罵。”
    “我怕他？”
    “咋嘛？我怕他喊公安把老子抓進去？”
    其實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邱虎都覺得這些警察不是衝著他來的。
    所以邱虎跳管家的臉，“你是不是覺得罵你狗曰兩句，還能判老子的刑？”
    “尼瑪的批……”
    管家也隻能歎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警察就這麽來到邱虎的旁邊，“你在這裏鬧啥？”
    邱虎大概沒想到警察真的是衝他來的。
    不光他沒想到，整個食堂裏吃飯的員工也沒想到警察奔著邱虎就去了。
    同事之間吵架，罵人都很正常，在西南三省口頭禪這麽多的情況下，如果這點事都要報警的話。
    那麽警力肯定是嚴重不夠用的。
    但是警察真的來了。
    並且真的要管的樣子。
    正好趁今天，給全院上下普一下法。
    邱虎反應過來之後，發現他被架了起來，有種下不來台的感覺。
    如果現在認慫，是不是就推翻了他什麽都不怕的說法。
    並且，吵架罵人這種事，在他的世界觀裏，並不屬於犯法，或者違反規定的行為。
    於是順口就是一句，“老子在這裏鬧啥管你錘子事。”
    警察說，“擾亂公共秩序，辱罵他人，造成嚴重影響，根據治安管理條例。”
    “我們有權對你進行訓誡，強製帶離，進行治安管理處罰。”
    “同誌，請你保持冷靜。”
    有一句話叫，羞刀難入鞘……
    羞嘴要挨屌！
    邱虎顯然已經沒辦法再冷靜下來，“處罰，你憑啥處罰老子。”
    “你有本事就把老子抓走，來嘛，我怕你。”
    邱虎一邊罵的時候，還一邊朝院長那桌看。
    按說，這個時候，應該會有單位的領導站出來替他求情。
    幾年前，有個國企廠礦子弟把老師和老師的女兒一起給殺了。
    他父母和姐姐包庇他，最後都被單位給保了下來，隻是抓了凶手一個人。
    多一層企事業單位的皮，就多一張護身符。
    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院長，你在等什麽？
    你不是應該站出來替我說話了嗎？
    其實院部這邊已經有好幾個人在看譚品超的反應。
    譚品超隻是默默吃菜。
    而劉園也在等院長保邱虎一手。
    隻要院長站出來，那麽劉園對趙恩左還可以下更重的手，甚至下一步可以直接對葉伯常下重手。
    黃昌順看看趙恩左，挑了挑眉毛，就像在問：看懂了嗎？
    趙恩左也有點懵，就算邱虎被帶走，又能證明什麽？
    又能影響到劉園什麽呢？
    怎麽證明這是葉伯常在出手替趙恩左出頭呢？
    這種意識流，如果不講清楚的話，很難把這當中的邏輯給捋順的。
    事實就是，譚品超不動，院部不會有一個領導幹部出麵製止。
    他們甚至讀出了一絲譚品超默許的味道。
    於是警察的語氣和音量也變大了，“同誌，請你冷靜一點。”
    “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
    “解決尼瑪……”邱虎也是急眼了，張嘴就來。
    下場就是警察也不再跟他廢話，腰上掏出銬子，從外麵又招呼了兩人進來。
    兩人摁住，兩人上背銬。
    齒輪的聲音聽著很清脆，且持續了很長的時間。
    這種聲音聽得同事的心中發顫。
    讓邱虎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他其實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在上銬子之前，他可以衝動成那個樣子。
    為什麽在戴上手銬的那一刻，連眼神都變得清澈了不少。
    警察不是把他從地上扶起來的，而提著手銬拎起來的。
    會看到大冷的天，就這麽一瞬間，邱虎已經疼得滿頭大汗。
    罵不出一句話，眼神裏全是驚恐的味道。
    邱虎就是在眾目睽睽下被帶走的。
    而在他被帶走的瞬間，後勤這邊已經著人在門口安裝掛式取紙盒。
    以前都是把餐巾紙發到每個桌上。
    現在把紙掛牆上，要用自取。
    衛生間裏，本來是每個隔間都有紙，經過一下午的改造，取紙盒都放在衛生間門內的牆上，取紙再上廁所。
    大家心知肚明，這個改變就是因為邱虎才導致。
    大家也更關心邱虎接下來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第二天，沒看到邱虎上班。
    第三天，也沒看到邱虎上班。
    第四天，邱虎來上班，先給管家道歉，在公開場合變得沉默。
    眼神有些躲閃。
    也不在食堂吃飯，不跟同事交流，很少說話。
    沒幾個人知道內情，但是大致可以猜一下。
    知道門道的是：邱虎的囂張氣焰被摁下去的主要原因是拘留時間如果超長的話，很有可能會被人力資源處抓住機會一波將他清退。
    事業單位要開除一個人很難。
    但是如果是鐵了心要搞你這種情況，你首先是被拘了，雖然治安管理條例不在刑事處罰範圍。
    但是無故曠工，擾亂單位工作秩序這兩條就能幹死你。
    葉伯常當初那麽牛逼，都要合理的框架下，先砸自己的頭，讓劉磊失去先機再搞他。
    而那些不懂門道的，就會說：邱虎在局子裏被虐慘了，肯定挨了打，他們下手好黑喲。
    反正就是傳得很玄乎。
    有人悄悄問過邱虎，後者不吭聲，總之就是一副認栽的樣子。
    可是誰又會知道邱虎這兩天天的心理壓力有多大呢？
    沒人動手。
    也沒人問話。
    飯點到了吃飯。
    困了可以睡覺。
    第一天的時候，他還覺得無所謂，心慮了幾個小時之後，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又過了幾個小時，他開始心裏沒底了。
    家人會擔心吧？
    單位沒有出麵保他？
    工作會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房間裏二十四小時有燈，但是沒有時間。
    他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那種對未來的未知，對自己過往做的那些事情產生質疑，再加上擔心自己最後連養老保險都得自己繳納……
    各種複雜的情緒綜合在一起，且持續的時間不確定的情況下……
    邱虎的心態在一點一點地被黑洞殘食，心理防線全麵潰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