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身上的服飾早已腐朽，然而，其皮肉竟呈現出一種如蠟質般的完整，沒有絲毫腐爛的跡象。屍體的眼窩和微張的口中，正絲絲縷縷地溢出與氣泡破裂時一模一樣的灰黑色怨煞之氣。
    “生前含怨，留氣滯體，經年不腐，怨氣自生。這些沉屍便是死水怨煞的源頭。”
    落玄對梁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盡快找到通路，穿過去。”
    根據衛重山所說，怨靈死水的湖與湖之間，確實存在著一些隻有破雲墟之人才知道的小路。
    兩人收斂氣息，神識向前探出，緩步朝著麵前的一條小徑走去。
    片刻後，兩人又退回原地。方才那條小徑是斷頭路，隻得重新尋找。
    如此往複，數次之後，在繞過一片密集的浮屍區域時，怨煞之氣陡然變得狂暴。幾股灰黑氣流從側方湖麵激射而來。
    “宗主，小心！”
    落玄身形急閃，施展速度，帶著梁辰快速離開了此地。但那幾股灰黑氣流卻沾染到了落玄的衣袍。
    “嗤——！”
    附著到衣袍上之後，那股怨煞之氣很快就沿著衣袍對落玄的周身侵蝕而上，如活物般迅速蔓延、滲透。
    “呃——”
    落玄發出一聲輕呼，身體猛地一僵。
    眼眸中的清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灰黑色。原本流轉在周身的淡青色風旋變得紊亂，甚至隱隱染上了一絲墨綠。
    她的皮膚下，灰黑色的紋路如蛛網狀迅速蔓延，一股狂暴的凶戾氣息從她身上爆發出來。
    梁辰能清晰地看到落玄眼中的清明正在被瘋狂吞噬，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似乎在極力抵抗，但那積累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怨煞之力何其霸道凶戾，眼看就要徹底侵蝕她的神智，將她化為隻知道殺戮的怨煞傀儡。
    左手探出，死死扣住落玄那未被侵蝕的右肩，強行穩住她即將失控的身體。
    同時，右手食指向前點出，一滴閃爍著奇異溫潤光澤、內部有無數青光流轉的液體點在落玄的眉心。
    這一滴液體，正是收集的混沌青木上的朝露。
    “凝神！”
    梁辰低喝一聲。
    “嗡——！”
    朝露在觸及落玄的刹那，柔和的青色光華驟然綻放。
    那純淨浩瀚的生命氣息與淨化之力，化作一股清涼的洪流，蠻橫地衝入落玄被怨煞侵蝕的經脈與識海。
    “嘶嘶……”
    在落玄手臂和皮膚下蔓延的灰黑色紋路，開始瘋狂扭曲退縮，冒出絲絲縷縷汙濁的黑煙。落玄眼中的灰黑色劇烈波動，痛苦與清明交織，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更加淒厲的嘶吼，身體劇烈顫抖。
    終於，在持續了數個呼吸之後，最後一絲頑固的灰黑怨煞被徹底逼出落玄體外，化作一縷黑煙消散。
    落玄眼中重新恢複了清明。
    梁辰看著消散在自己麵前的怨煞之氣，心中又警惕了幾分。
    “多謝宗主出手相救。”
    剛才那一瞬間，落玄就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無邊的血海地獄，被無數怨魂撕扯啃噬，若非那滴朝露，自己將會徹底迷失，後果不堪設想。
    梁辰的臉色同樣凝重。連玄獸的神智都能汙染，可見此地的怨煞之氣究竟積累到了一種什麽樣的程度。
    “這怨靈死水，如此凶厲，沾之即蝕魂，可以說是破雲墟中最險的一處險地。”
    “務必萬分小心，不能再有絲毫觸碰。”落玄點點頭，兩人重新向前探路。
    數個時辰後，腳下略顯濕滑的小徑開始逐漸變得幹燥，當空氣中那粘稠的墨綠色霧氣開始被另一種淡淡的白色濃霧所取代時，兩人的心弦終於一鬆。
    眼前，是一片更加廣闊的灰色澤國。參天古木隻剩下漆黑、扭曲的枝幹，陸地逐漸增多，水域的麵積減少，嶙峋怪狀的巨大岩石隨處可見。
    “這裏，應當就是破雲墟閔氏的居所，霧骨沼澤了。”
    踏入霧骨沼澤，每一步踩下，都會發出聲響。
    沼澤各處，散落著不同的白骨。它們大多半掩在淤泥或灰白色的苔蘚之下，露出的部分大多都已失去光澤，一腳踩上，白骨立時化作粉塵。
    這些骨頭形態各異，有些還算完整，有些則早已碎裂不堪。目光掃過，其中的大部分白骨，屬於人族。
    “此地名為霧’，當真貼切。”
    又往前行了數十步，一座巨石出現在視野中。這巨石形似一頭匍匐的巨獸，因為霧氣與水汽的常年侵蝕，巨石表麵黯淡無光。
    而在巨石的背陰麵，緊貼著石壁，梁辰二人發現了一座廟宇。
    廟宇極其簡陋，甚至有些粗糙。由沼澤中常見的黑色硬泥混合著某種堅韌的藤蔓壘砌而成，不過一人多高，門扉是兩塊薄薄的、帶著蟲蛀孔洞的木板。
    廟頂覆蓋著同樣灰白的苔蘚。若非走到近前仔細辨認，這座廟宇幾乎要與暗沉的巨石融為一體。
    “進去看看。”
    眼中露出一絲詫異。如此險惡之地，閔氏族人竟然修建了廟宇。這裏麵供奉的到底是誰？
    “吱呀——”
    一聲輕響，木門被輕輕推開，梁辰與落玄進入其中。
    廟內空間狹小，僅容三四人站立。沒有神像，沒有壁畫，隻有正對著門口的一方同樣由黑色硬泥壘成的簡陋供台。
    供台之上，整整齊齊地供奉著一排排的靈位牌。
    一股混雜著陳木和香燭殘餘的氣息撲麵。梁辰的目光停留在這些靈位之上。
    “這是，閔氏先祖的靈位。”
    梁辰眼前所見，靈位上的名字，與自己在罪域閔王城後山中見到的閔氏先祖靈位一模一樣。甚至連排列的方式都一樣。
    隻不過，此地的牌位顯得有些小。
    在這遠離故土、環境惡劣的破雲墟深處，這簡陋的小泥廟裏，這些靈位卻被擦拭得幹幹淨淨，擺放得一絲不苟。
    顯然，廟中時常有人來祭拜，灑掃。
    “仔細搜！一寸地方也別放過！”
    “那邊！看看那些枯樹後麵有沒有藏人的樹洞！”
    “報告隊長！西側泥潭附近發現新鮮足跡！可能是剛留下的！”
    “追！閔真定然還在霧骨沼澤之中，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正準備轉身離開之際，外麵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不斷有呼喝聲響起。梁辰聽的清楚，他們是在搜尋閔真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