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廊道已至盡頭，麵前出現了一間密室。這座密室位於主峰的山腹之中，極為隱秘，隻有何首一人知道，也是他最隱秘的所在。
    當初，落仙宗攻占首陽山後，並沒有發現這座密室。連同那刻滿字的廊道，都被何首用數重遮掩隱藏了起來。
    後來，還是一名落仙軍中的修士在無意中觸發了外麵的機關，才讓這條絕密的廊道和密室重新現世。
    “進去看看。”
    將半掩的石門推開，雲祥帶著雲裳步入何首曾經閉關的密室。
    密室不算是很大，僅能容八人左右並排而立。進門右側的牆壁中間，有一座高台，高台上有一蒲團，是何首平日打坐之處。
    “裳妹，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雲裳點點頭，退出門外。石室的門在身後無聲合攏，將外界徹底隔絕。
    “這裏當真是雲陽閉關的地方？”等將密室中的布置掃視一圈，這是雲祥心中首先升起的疑問。
    記憶中的雲陽，太子之尊，處處都要壓人一頭。
    曾經，他最普通的一柄佩劍，劍鞘上纏著的都是最昂貴的冰蠶絲，劍穗末端必定垂一顆魚人明珠。連日常飲茶的杯盞，都得是整塊溫玉鏤空雕琢而成。
    奢華，張揚，幾乎成了刻在雲陽骨子裏的印記。雲祥曾無數次在心底鄙夷過雲陽的浮誇，覺得這樣的太子並不是儲君的合適人選。
    可眼前這間石室，卻在一瞬間，砸碎了雲祥對雲陽的所有固化印象。
    四壁徒然，除了那個打坐蒲團，這裏幾乎沒有任何屬於人的痕跡。沒有華美的屏風，沒有熏香的銅爐，沒有懸掛的名劍。隻有牆壁鑲嵌的夜明珠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將整座密室照亮。
    這份簡陋，與雲陽昔日處處講求氣派、唯恐不夠張揚的性子，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雲祥緩步向前，靴底踩在石麵上，發出輕微的回響，在這絕對的寂靜裏顯得格外沉重。他走向石室中央，走向那個唯一能證明雲陽在此打坐的蒲團。
    蒲團周圍的地麵，顏色比別處更深一些，不過並非汙垢。他來到石台之上，緩緩盤膝坐下。
    “雲陽，如今，我來到了你無數年閉關的地方，劍心破碎，境界大損。你說，這是不是對我的報應。”
    沒有人回答雲祥，雲祥也隻能自嘲的一笑。
    閉上雙眼，努力摒棄雜念，試圖將心神沉入丹田氣海，如同過去修煉時那樣。然而，往日如臂使指、圓融流轉的靈力劍元，此刻卻如同一盤散沙。
    雖然也按照雲祥的引導在走，但是體內的靈力卻是十分混亂地在流動中相互衝撞、潰散。雲祥每一次凝聚、撫順靈力的嚐試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他的額角很快沁出細密的冷汗，順著緊繃的側臉滑落，滴在冰冷的石麵上。
    煩躁，像無數細小的毒蟲啃噬著他的心神。
    “噗~~~！”
    一口鮮血噴出，雲祥從修煉狀態中退出，身體因為不穩，雙臂撐在石台之上。體內的靈力又減少了一絲，境界也有了再次掉落的趨勢。
    沒有了劍心，靈力就算是進入體內，也不會順著指引，安穩的進入丹田之中，反而會與雲祥體內原本的靈力起衝突。
    所以，若是雲祥一直不能凝聚劍心，他就會因無法吸收靈氣，靈力枯竭而亡。
    “還是不行嗎……”
    “也對，若是換一個地方就能重新凝聚劍心，我才是真的傻了。”
    將嘴上的血跡擦拭幹淨，雲祥神色並無半分波動。
    手無意識地抬起，想要將身子再次擺正，指尖卻按在了身前石台上的一處凹點上。
    凹點紋路粗糙，觸感粗糲，且十分硬。就在雲祥想要抬起手時，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清晰的異樣感，像一根冰冷的針，猝然刺入他的感知。
    這個凹點中，竟然有靈力殘留？
    指尖下的觸感，十分清晰。雲祥能肯定，這個凹點中的靈力殘留，是雲陽無數次向裏灌注靈力之後，累積而成，經久不散的靈力凝結。
    要想形成這種凝結，非無數次灌注不可。
    雲祥麵露好奇，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能讓雲陽無數次將靈力灌注在這個凹點內。
    在雲祥的認知中，雲陽並不是那麽無聊的人。
    於是，他將手指放回這個凹點之中，並且嚐試著將自己的靈力灌注其中。
    “嗡~~~”
    就在雲祥將靈力灌注進去的刹那，一陣嗡鳴聲響起。接著，雲祥麵前的牆壁開始發生變化，原本的光滑暗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圖畫和一段文字。
    雲祥先看向那幅圖畫。
    畫麵主體是一棵紮根於虛無中的巨大古樹。這棵樹主幹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琥珀質感，樹身之上，滿是雲陽曾經在出雲皇朝最無法割舍的碎片。
    包括雲陽出生時老皇大赦天下，雲陽的第一次修習，老皇對他的指點，與老皇在一起狩獵，因政務處理妥當被晉封為太子，帶領百官舉行朝會……
    如此種種，此刻全都呈現在雲祥麵前。與其說是回憶，更不如說是雲陽的執念。
    繼續往上看去。在那龐大的樹冠上方，懸浮著一輪清澈如冰的圓月。月光並非銀白，而是一種近乎透明的、帶著流動水紋質感的淡青色輝光。
    清冷的月輝如同薄紗般傾瀉而下，籠罩著整棵古樹。
    月輝觸及之處，那些記憶碎片發生著奇異的轉變。
    樹幹上那些色彩駁雜、尖銳的執念碎片，在青輝的照耀下，如同冰雪遇到暖陽，開始軟化、邊緣模糊、色彩褪去。它們並未激烈地崩解，而是以一種極其寧靜的方式溶解、流淌下來。
    這些溶解的“雜質”並未汙染樹根，反而在滴落過程中化作無色無味的氤氳霧氣，悄然散入四周的混沌虛無，仿佛被淨化歸元。
    隨著表層執念的消融，樹幹內部真正的脈絡開始清晰顯現。
    那是如同液態黃金般流淌的、純淨而堅韌的生命能量線條。它們原本被執念覆蓋、扭曲，此刻在月輝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勾勒出古樹內在的、被遺忘已久的強大生命結構與意誌的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