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釜底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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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軋鋼廠小會議室已坐滿人。
    長條木桌一頭,楊為民指尖夾著煙,煙霧繚繞,將“食堂優化方案”熏得發黃。
    劉鐵根坐在他下手,轉著鋼筆,眼神不時瞟向門口,似在等重要人物。
    “人到齊了,開始吧。”
    楊為民摁滅煙蒂,發出刺耳“滋啦”聲。
    他翻開方案,聲音平緩卻威嚴:“食堂問題不能再拖,經研究,從今天起實行‘雙人負責製’,何雨柱繼續掌勺,日常采購和賬目由孫誌國協助管理。”
    這話一出,會議室騷動起來。
    孫誌國是劉鐵根遠房表弟,在倉庫當保管員,手腳不幹淨,讓他管采購,明顯是給何雨柱添堵。
    “楊廠長,”勞資科張科長忍不住開口,“孫誌國去年因偷拿倉庫鐵絲被警告,讓他管采購,怕是不妥吧。”
    “不妥?”
    楊為民抬眼瞥他,“誰沒犯過錯?給個改過自新機會不行?再說了,有何雨柱盯著,能出大岔子?”
    他話鋒一轉,對劉鐵根說:“鐵根,你回頭把孫誌國調過來,讓他盡快熟悉食堂事。”
    劉鐵根連忙點頭,臉上堆笑:“放心吧楊廠長,保證辦妥。”
    心裏卻樂開了花,想著孫誌國是自己人,進食堂還怕抓不到何雨柱把柄。
    會議結束,李懷德故意落在最後。
    他看著楊為民背影,眉頭緊皺。
    昨天他還勸何雨柱“小心應對”,沒想到楊為民這麽快就把人安插進食堂。
    “李廠長。”
    劉鐵根湊過來,笑得油膩,“這事還得您多關照,孫誌國腦子活,就是有點毛躁。”
    李懷德沒理他,轉身往食堂走,他得趕緊把這事告訴何雨柱,讓他準備。
    食堂裏,何雨柱正忙著炸油條。
    金黃油條在油鍋裏翻滾,發出“咕嘟咕嘟”聲,香氣飄遠。
    王師傅蹲在灶台邊,一邊添柴一邊念叨:“柱子,今天油條得炸脆點,聽說楊廠長要過來視察。”
    何雨柱翻著油條,哼了一聲:“他來不來,我都得把油條炸好。”
    話音剛落,就看見李懷德快步走進來,臉色凝重。
    “李廠長,您怎麽來了?”
    何雨柱心裏咯噔一下,停下手裏活。
    李懷德往灶台邊一站,壓低聲音:“楊廠長剛開了會,要給食堂派個‘協助管理’的,叫孫誌國,是劉鐵根的人。”
    “孫誌國?”
    何雨柱手裏的筷子差點掉進油鍋,“那個偷鐵絲的?讓他來管采購?這不是往食堂塞老鼠嗎?”
    “小聲點!”
    李懷德拽了他一把,“這是廠裏決定,明著是協助,實則是盯著你,你可得當心,別讓他抓住把柄。”
    王師傅在一旁聽得真切,氣得往地上啐了一口:“這叫什麽事!正經幹活受氣,偷雞摸狗的反倒得勢了!”
    何雨柱深吸一口氣,撈出炸好的油條,濺起的油星落在圍裙上燙出小點子。
    他盯著油麵,突然說:“他要來就來,我怕他不成?食堂賬我做得清楚,采購東西都是正經渠道來的,他想挑刺,得有那個本事!”
    正說著,劉鐵根帶著個瘦高個走了進來。
    那瘦高個穿著不合身中山裝,袖口卷得老高,露出細瘦手腕,眼神滴溜溜轉,一看就不是踏實人,正是孫誌國。
    “何師傅,給你介紹下,”劉鐵根拍著孫誌國肩膀,笑得不懷好意,“這是孫誌國,以後跟你搭夥,管采購和賬目。小孫腦子活,以後食堂事,你們多商量。”
    孫誌國伸出手,指節細長,手心汗津津的:“何師傅,以後請多指教。”
    何雨柱沒握手,隻是點了點頭,轉身繼續炸油條,油鍋聲響蓋過他的聲音:“指教談不上,規矩倒有一條,食堂東西,一針一線都得記在賬上,少了一根蔥,都得說清楚。”
    孫誌國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笑垮了幾分,訕訕收回。
    劉鐵根瞪了何雨柱一眼,打圓場:“那是自然,小孫會守規矩的。”
    他轉頭對孫誌國說,“你先熟悉下環境,我去辦公室一趟。”
    劉鐵根走後,孫誌國背著手在食堂裏轉來轉去。
    一會兒掀開米缸看看,一會兒捏起顆白菜葉子聞聞,嘴裏還念念有詞:“麵粉有點潮啊,白菜幫子太老了,這豆油……好像摻了水吧?”
    何雨柱沒理他,炸完油條又開始切菜,菜刀在砧板上“咚咚”作響,像是在敲警鍾。
    張師傅看不下去,冷冷地說:“孫同誌要是覺得東西不好,明天自己去采購,看看能不能用這個價買到更好的。”
    孫誌國碰了個軟釘子,撇了撇嘴,沒再說話,卻把賬冊翻得嘩嘩響,眼神裏的算計藏都藏不住。
    中午打飯時,孫誌國突然站到窗口,指著何雨柱剛炒好的紅燒肉說:“這肉切得太大了,一塊頂三塊,太浪費!以後都切成小丁!”
    排隊的工人不樂意了,王師傅第一個喊道:“切小丁?塞牙縫啊!我們幹的是力氣活,吃點大塊肉怎麽了?”
    “就是!孫同誌是來管食堂的,還是來管我們怎麽吃飯的?”
    “何師傅炒的肉就該大塊,香!”
    孫誌國被罵得臉通紅,指著工人說:“你們……你們這是不服從管理!”
    “管理也得講道理!”
    何雨柱把鐵鏟往鍋裏一磕,火星濺起來,“孫同誌要是覺得浪費,自己掏錢買肉,廠裏給的肉票就這麽多,切成小丁,大家不夠吃,你負責?”
    孫誌國被問得啞口無言,悻悻地退到一邊,看著工人師傅們捧著盛滿紅燒肉的飯盒滿意離開,眼裏的怨毒又深了幾分。
    下午,何雨柱正在倉庫盤點,孫誌國突然闖進來,手裏舉著賬本:“何雨柱,這賬不對!昨天領的十斤雞蛋,怎麽隻剩八斤了?少的兩斤去哪了?”
    何雨柱皺起眉:“昨天炒了雞蛋羹,用了兩斤,張師傅可以作證。”
    “張師傅是你的人,他的話不算數!”
    孫誌國把賬本往地上一摔,“我看是你私藏了!走,跟我去見楊廠長!”
    “你敢摔我的賬冊?”
    何雨柱的火氣上來了,一把揪住孫誌國的胳膊,“兩斤雞蛋,我給你找出來!要是找不出來,我跟你去見廠長;要是找出來了,你就得給我把賬冊撿起來,賠禮道歉!”
    他轉身對聞聲趕來的張師傅說:“張哥,把昨天的泔水桶倒出來看看,蛋殼總還在吧!”
    60年代的泔水桶就是個大木桶,裏麵裝著刷鍋水和剩飯剩菜。
    張師傅雖然覺得埋汰,還是找了根棍子,忍著餿臭味在桶裏扒拉起來。
    孫誌國站在一旁,臉色發白,眼神躲閃,他根本沒查賬,就是想故意找茬。
    “找到了!”
    張師傅挑出一堆碎蛋殼,“這分量,兩斤雞蛋錯不了!”
    工人師傅們圍過來看熱鬧,見孫誌國沒事找事,都罵了起來:“什麽東西!故意冤枉人!”“趕緊撿賬冊道歉!”
    孫誌國騎虎難下,支支吾吾地說:“我……我也是為了工作……”
    “為了工作就可以冤枉人?”
    何雨柱盯著他,“撿起來,道歉!”
    孫誌國被逼得沒辦法,隻好蹲下去,撿起沾滿灰塵的賬冊,聲音比蚊子還小:“對……對不起。”
    何雨柱沒再理他,轉身對工人師傅們說:“讓大家見笑了。食堂的賬,隨時歡迎大家查。但誰要是想借著查賬的名義故意找茬,我何雨柱奉陪到底!”
    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叫好,王師傅拍著他的肩膀:“好樣的!就該這樣!”
    傍晚收工時,何雨柱正在洗鍋,李懷德悄悄走了進來,臉色凝重:“柱子,你得小心孫誌國。剛才我在楊廠長辦公室門口,聽見他跟劉鐵根說,要在明天的豬肉裏動手腳,說是要讓你‘炒出問題來’。”
    何雨柱心裏一沉,手裏的鍋刷“當”地掉在鍋裏:“豬肉裏動手腳?他想幹什麽?”
    “不清楚,”李懷德壓低聲音,“但肯定沒好事。明天送肉來的時候,你一定得親自盯著,千萬別出岔子。”
    何雨柱點點頭,看著李懷德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心裏像壓了塊石頭。
    他知道,孫誌國這是狗急跳牆了,明天的豬肉,怕是會出大麻煩。
    夜色漸深,食堂的燈還亮著。
    何雨柱坐在灶台邊,手裏拿著根筷子,在地上畫著棋盤。
    棋子的位置變幻不定,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不知道孫誌國會耍什麽花樣,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守住這口鍋,這不僅是他的飯碗,更是全廠工人的指望。
    窗外的風卷著沙塵,打在玻璃上沙沙作響,像是有人在暗處磨牙,等著看一場好戲。
    而那口即將送來的豬肉,就像一顆不知道藏在哪個角落的黑棋,隨時可能引爆一場新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