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
    金鑾殿。
    早朝之後，文武百官如潮水一般散去。
    等到眾人離開之後，唯獨隻有首輔杜欒鳳留下。
    這位已經是垂垂老矣的首輔大人，與楊赫相對而坐。
    一位太監為二人擺上棋盤，將兩盒棋子分別放在二人手旁。
    楊赫看向杜欒鳳，平靜道：“許久不曾與你手談了。”
    楊赫從一旁的棋盒中抓出一把棋子，示意杜欒鳳猜先。
    可杜欒鳳卻是擺手笑道：“陛下，老臣如今已經是老眼昏花，下不了棋了。”
    說罷，杜欒鳳抬手指了指自身渾濁眼眸。
    楊赫隻是看了杜欒鳳許久，隨後揮手示意太監撤去棋盤。
    “歲月不等人。”
    杜欒鳳如今的身子比起幾年前更差，已經需要人攙扶走路。
    也正如杜欒鳳所說，如今實在是老眼昏花的厲害，莫說看棋盤，就是看飯碗都不真切。
    不過是麥子熟了幾次，樹葉由青轉黃幾番。
    歲月竟然如此不饒人。
    當初那位站在龍椅前的太子殿下好似仍在昨日。
    可此時此刻，楊赫已然是穩坐皇位數年，甚至稱不上新帝一說。
    楊赫緩緩開口道：“如今這幾年，朕在位雖然稱不上政通人和，但說是風調雨順，不為過吧？”
    杜欒鳳嗬嗬一笑，點頭道：“陛下自謙了，依老臣來看，說是政通人和，也足夠。”
    楊赫並未接話，隻是平靜道：“自當初前梁覆滅，北邊天下平定，到如今也有了十年的太平歲月了。”
    杜欒鳳聽出了楊赫的弦外之音，問道：“陛下是要出兵了？”
    楊赫並未回應，緩緩說道：“朕與南邊的陳凡，西邊的梁雀，三分天下，終歸隻是緩兵之計，總要有大戰的一天。”
    當初三分天下剛定，曾經有人推測，天下大概還有五年的安穩日子。
    隻是沒想到，連五年也不夠了。
    如今三位皇帝已經各自坐穩王位，兵馬俱壯，將近十年的太平日子，天下各州也都富饒。
    已經撐得起大戰了。
    杜欒鳳沉默片刻，問道：“陛下是要自幽州打入西漠？”
    西邊的後梁，那位女帝建都沂水。
    沂水富饒，易守難攻，扼住整個西漠咽喉。
    可唯一一個缺點，便是沂水距離幽州太近！
    隻有三百裏！
    況且如今明麵上，雖然是三分天下的局麵，可中原之地富饒，西漠貧瘠。
    開元王朝與太和王朝各自底蘊深厚，梁雀雖為西漠霸主，可論國力卻不及開元與太和。
    西漠廣袤，曾經第三位西漠霸主窩破台，在被梁國與太和合力擊潰之後，草原八部一哄而散，深入西漠。
    草原八部本就是以遊牧為生，西漠偏遠貧瘠，想要鏟除極難，隻能守住幽州關隘。
    梁雀終歸是中原人，西漠霸主之名，終歸不得其本。
    楊赫平靜道：“想必如今梁雀比朕更急著出兵。”
    哪怕占據西漠，可長此以往，拖得越久，後梁便越難贏過開元與太和。
    開元王朝與太和王朝各自占據南北天下，沃土萬裏。
    哪怕是什麽都不做，每一年便有大把的銀子出現。
    後梁唯獨隻有破開幽州，入了中原，才能有三分勝算。
    杜欒鳳點了點頭，緩緩道：“幽州邊軍磨練十數年，更有幽州王楊奕坐鎮，可以一試。”
    可下一刻，楊赫卻突然一笑，說道：“倘若朕是想南下發兵開元呢？”
    此話一出，杜欒鳳頓時皺起眉頭，沉聲道：“通天河浩浩蕩蕩，哪怕是枯水時節，想要跨河仍舊麻煩無比。”
    楊赫抬起頭顱，沉默片刻，隨後緩緩說道：“倘若是百年難遇的大枯水呢？”
    杜欒鳳眉頭緊鎖，臉色凝重。
    大枯水？
    欽天監觀天象，往後五年都不曾有大旱。
    想要依仗天災讓通天河到達枯水期，絕無可能。
    既然天災不曾有......
    隻剩下人禍？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杜欒鳳猛地抬頭。
    可楊赫此時卻已經站起身子，說道：“杜首輔，回去歇息吧。”
    杜欒鳳欲言又止，隻能緩緩說道：“老臣告退。”
    等到杜欒鳳走後，楊赫便回到皇宮之中。
    乾和殿仍舊是一灘廢墟。
    當初被天雷劈開，整個乾和殿都淪為廢墟，上品的木材更是淪為黑炭。
    天京城皇宮金碧輝煌，乾和殿所在的焦黑廢墟，瞧著格格不入，極其刺目。
    可楊赫不開口，無人敢提重修一事。
    楊赫走在皇宮之中，來到一座地宮。
    沿著台階向下，一路來到地下。
    一張長長案幾，堆積如山的書卷。
    曹陽暝此時伏在案上，一旁油燈閃爍不停，已然是要油盡燈枯。
    “西漠的屠魔令，如今到了何種地步了？”
    楊赫雙手負後，平靜開口。
    曹陽暝抬起眼眸，緩緩說道：“如今西漠被踏平宗門二十一座，斬殺宗師一十七位。”
    “西漠武運一損再損，消散武運被人攔於中條山，如今想必快得手了。”
    說罷，曹陽暝又取出一卷竹筒，說道：“國庫中的三件先天至寶，四件後天至寶，以及算上這些年從天下各地尋來的一件先天至寶，兩件後天至寶，如今已經湊齊。”
    楊赫沉默片刻，最終問道：“斬殺那位天下第一，有幾成把握？”
    曹陽暝輕輕搖頭，說道：“不知。”
    當初前任龍虎山大天師張元陵與林錯聯袂而至之後，楊赫便有意放鬆對江湖的打壓。
    如今北邊天下的江湖，比起當初武運更濃。
    不僅如此......
    金鑾殿的地下，還藏有一位天人境大宗師......燭薪！
    這位嶄新天下的第一位大宗師，當初一路向北，最終留在天京城。
    本就是真龍轉世的燭薪，與天京城的龍脈交相呼應。
    楊赫雙手負後，眼神平靜。
    正如和杜欒鳳所說。
    倘若此次發兵南下呢？
    通天河浩浩蕩蕩，無大旱天災阻攔，那便隻剩下......人禍。
    文章再好，可也要有一個楔子。
    當初嶄新天下的序章，是由一場踏冥山天人大戰拉開。
    那從如今太平歲月，跨入天下大亂，也應該有一個楔子。
    誰來？
    還是你林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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