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雲霧盡散。
    蟬正鳴，鳴聲從四麵傳來，月正圓，庭院如積水空明。
    林道玄與薑沚並肩而立。
    微風吹過，吹拂起薑沚的發絲，絲絲縷縷的觸及林道玄肩膀。
    林道玄輕輕握住薑沚的手，柔聲問道：“接下來還想去哪裏？”
    薑沚那雙秋水長眸看向天際，那輪明月映照在其中，風華絕代。
    可長久沉默之後，薑沚卻是輕輕搖頭。
    “不了。”
    “我們回桃林吧。”
    薑沚微微轉身，看向身旁的白發男子，流露出淺淺笑意。
    輕輕握住林道玄的手，薑沚似乎是有些疲憊，歪頭靠在林道玄肩膀上，眼睛微微眯起。
    林道玄身形僵硬，緩緩用力握住薑沚手掌。
    月光之下，薑沚呼吸均勻，林道玄一動不動。
    長久之後，林道玄輕聲呢喃。
    “好。”
    聲音微不可察，隨著一道清風吹過，二人身形消失在原地，無聲無息。
    從昆州一路向北，接連跨過南北天下。
    原本崩碎的桃林洞天，被林道玄強行架起框架，如今已經得以重塑。
    可卻始終是無主之物，空有外殼，卻已經是物是人非。
    聽到細微聲響，薑沚緩緩睜開眼睛。
    此時已經不是身在昆州庭院，四周景象轉變為大片桃林。
    “吵到你了嗎？”
    林道玄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薑沚輕輕搖頭，抬手捧住林道玄的臉頰，微微踮腳，輕輕吻上。
    薑沚緩緩後退一步，秋水長眸靜靜的看著林道玄。
    此時林道玄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泛起層層波瀾。
    薑沚環顧四周，是熟悉無比的桃林，桃花正盛。
    二人並肩而立。
    林道玄輕輕握住薑沚手掌，如往常一樣。
    “你累了嗎？”
    “嗯，有一點。”
    薑沚點了點頭。
    “很久沒有回來了，不是嗎？”
    林道玄陷入沉默，不知道如何開口。
    薑沚沒有看向林道玄，隻是望向天上明月。
    “這一路上，你總是在刻意避開什麽。”
    “從幽州巡回城開始，到後來的齊雲山，甚至是在昆州。”
    林道玄低下頭，仍舊沉默。
    在幽州錯齋，在見到王振之後，林道玄能夠看出什麽，可王振沒有開口說，林道玄也沒有開口問。
    王振忙前忙後，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東扯西扯了很多話，卻總是避開了關於無始和餘易。
    那場召集天下所有天人境的山巔議事，唯獨隻有身為天下第一的林道玄沒有到場。
    偏偏王振與馬成，都沒有和林道玄開口。
    正如薑沚所說，這一路林道玄總是在刻意避開什麽。
    薑沚看向林道玄，輕聲說道：“在齊雲山遇到的那個年輕人，他很不同。”
    林道玄愣了愣，問道：“你怎麽知道？”
    薑沚露出笑意，眨了眨眼。
    “我不傻啊。”
    “那時候你總是迫不及待地要離開。”
    在齊雲山的時候，畢山恒給林道玄看過那本古書之後，林道玄以一句前後不通釘死，可卻迫不及待地立刻動身離開。
    林道玄有意避開，薑沚也就心照不宣一直沒有開口。
    林道玄不再隱瞞，眼神沉沉。
    “我要陪你走一走天下，不想再讓任何人和事阻攔我們。”
    無論是山巔議事，還是畢山恒，亦或者說那位早就君臨天下的無始。
    林道玄都清楚，無比的清楚。
    可林道玄不想管什麽本源氣仙，不想管什麽天下蒼生，此時此刻隻想陪著薑沚在桃林。
    就如同薑沚找到林錯，讓自己放下一切。
    那時候林錯拒絕了，如今林道玄願意了，甚至能夠舍棄一切。
    可卻來不及了。
    薑沚微微一笑，“是啊，你可是天下第一，你做得到。”
    天下第一......
    林道玄看向自己手心，眼神複雜。
    早就已經證道天下第一的自己，卻總是畫地為牢，一次又一次地身不由己，一錯再錯。
    “對不起......”
    林道玄眼神複雜，嘴唇翕動，卻覺得千言萬語都卡在喉嚨，隻能吐出一句對不起。
    似乎是命運戲弄，林道玄曾經一次次站在岔路口，卻每一次都選錯。
    林道玄，林錯。
    二人總是處於錯誤的時間。
    應該是林道玄的時候，卻總是林錯。
    應該是林錯的時候，卻又總是林道玄。
    林道玄無數次後悔，卻無法逆轉結局，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切。
    正如林道玄對梁真所說，梁守義隻是個下三境的武夫，卻守住了一切。
    林道玄身為天下第一，卻一錯再錯，一錯再錯。
    薑沚輕輕捧住林道玄臉頰。
    “我從未怪過你。”
    林道玄死死咬牙，雙手握拳，不敢去看薑沚的眼睛。
    薑沚雙手環在林道玄脖子，以額頭貼在林道玄額頭。
    “這次遊曆天下，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時間了。”
    “我從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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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真的很累了......沒法陪你再繼續了......”
    薑沚說著說著，身子逐漸開始無力。
    林道玄緊緊抱住薑沚，拚命想要留住這消逝的生機，可卻無濟於事。
    風中燭，雨中燈。
    生與死的界限，陰與陽的隔斷。
    哪怕你是天下第一，能夠湊齊四件至寶，強行將破碎的桃林重新拚湊，不惜代價撕開天地裂隙，卻也終歸無法叫人死而複生。
    林道玄嗓音沙啞，隻是一味的重複。
    “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刻，原本支撐著薑沚的假象開始破碎。
    從借助七星轉生醒來的那一刻，林道玄便知道，卻不願意相信。
    薑沚同樣知道，卻不願意戳破。
    甚至是王振、丁崟......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個假象。
    可無論多麽竭盡全力，最終這個假象仍舊是被一戳即破。
    薑沚抿起嘴唇，淚水順著臉頰落下。
    “你不應該陪我遊曆天下的。”
    “我真的......很舍不得你......”
    沒有任何選擇，從醒來之後，便是逐漸走向消散。
    林道玄半跪在地，緊緊抱著懷中的薑沚。
    薑沚抬起手，輕輕擦過林道玄臉頰。
    “去做你應該做的事吧。”
    “我不想你留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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