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的話讓春桃一怔，俏臉上的驚恐之色迅速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茫然。
    “你恨周清羽嗎？”
    小丫鬟眼神木然的看著春桃，又神色僵硬而機械的重複了一句。
    她的聲音中似乎有著一股特殊的力量，不但迅速衝淡了春桃心中的恐懼，而且令她的注意力也不由得被其話語中的內容所牽引。
    以至於春桃在聽見這句話後，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這個小丫鬟身上的詭異之處，也不是她身為一介丫鬟卻敢如此光明正大的非議小姐！
    而是認真在心底思考著這個問題。
    她恨周清羽嗎？
    恨……嗎？
    或許談不上多恨。
    畢竟小姐將她從自己身邊調離以後，也算是給了她一個好的新崗位。
    但她心中絕對有埋怨。
    畢竟，她在“貼身丫鬟”這個職位上，非但沒有做錯任何事，反倒是盡職盡責。
    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被小姐所罷免。
    所以她埋怨，埋怨小姐的不公。
    就因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就因為小姐不想讓她占著那個叫“嬋兒”的丫鬟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一句話便將她調離。
    “你出生在一個窮苦人家，從小受盡了磨難，平日裏吃不飽也穿不暖，不僅如此，因為你並非男兒身，你的父母也區別對待於你和你的兄弟，對他們百般嗬護，對你卻非打即罵。”
    小丫鬟神色木然的看著春桃，照本宣科般開口。
    “所以在被賣到周府以後，你會事事勤懇，因為你不甘人後，你想要出人頭地，你這些年來兢兢業業一刻不敢懈怠，隻為了一步步往上爬。”
    “所幸，你長久以來的努力並沒有白費，你的能力也得到了司雪的認可，嬋兒死後，你成功被她選中成為了周清羽的身邊人。”
    小丫鬟的話，不由得讓春桃回想起了這些年在周府的經曆。
    她下意識的忽略了眼前這個小丫鬟為何會對她這般了解。
    春桃輕咬著唇，手指微微攥緊。
    從一個除了長相出色以外，其他方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丫鬟，到被司雪提拔，成為周清羽的貼身丫鬟。
    這當中，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又忍受了多少苦難？
    難以計數。
    “然而，這個你心心念念、付出無數汗水才得到的位置，對別人來說，卻是唾手可得。”
    小丫鬟道。
    這句話，讓春桃瞬間想到了嬋兒。
    那個和她同一批被牙子賣進周府的少女。
    同為窮苦人家出身，和她不同的是，嬋兒在被賣入周府後，很快便被司雪相中，成為周清羽的伴讀。
    仆憑主貴，這些年來，嬋兒也一同享受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可以說，和她相比，嬋兒是一點苦都沒吃。
    小丫鬟雙眸空洞，卻緊緊的盯著春桃，仿佛有人正透過這雙眼眸，注視著她。
    “命運從未公平。”
    “尤其對你而言。”
    小丫鬟話音落下。
    不受控製的，春桃心底升騰起無數對嬋兒的嫉妒和怨念。
    憑什麽！
    明明她們都一樣，都隻是被賣入周府的下人。
    命運卻如此不同。
    憑什麽她不用經曆自己曾經曆過的苦難！
    “成為周清羽的貼身丫鬟後，你認識了神威侯府世子。”
    小丫鬟看著春桃，聲音平靜的宛如沒有絲毫波瀾的深井死水。、
    “神威侯經略南疆，把持南境軍政，彪炳煊赫；神威侯世子天資卓越、豐神俊秀，殊盛尊貴之身亦是舉世罕見，他是你見過最為出色的年輕俊彥。”
    “在你的努力下，你本可以隨嫁入神威侯府，成為這個你見過最耀眼男子的枕邊人，但周清羽輕飄飄的一句調令，卻讓你之前的努力盡數付諸東流。”
    這番話，讓本來就對周清羽懷有埋怨的春桃，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怨恨。
    很多女子都有慕強的心理。
    春桃也不例外。
    在她見過聽說過的年輕男子當中。
    神威侯世子蘇黯無疑是最出色的那個。
    天資、能力、才華、家世、容貌樣樣都無可挑剔。
    他如同曜日一般，京城無數世家公子、皇室貴胄，在他麵前都顯得黯淡無光。
    春桃依舊記得，在得知小姐要和神威侯世子結親的消息時，心中的那股仿佛被金元寶砸中的驚喜感。
    作為周清羽的貼身丫鬟，未來隨其嫁入神威侯府後，不出意外會成為蘇黯的侍妾。
    就算隻能當一個普通的通房丫鬟，對春桃來說，也絕對不枉此生。
    那時她心想，命運終歸還是眷顧了她。
    一介出身卑賤如塵泥，也能有幸嫁入天宮。
    那段時間，她不止一次憧憬過隨周清羽嫁給蘇黯以後的生活。
    直到那一句調令，宛如晴天霹靂。
    “因為一個已死之人，你的位置被周清羽剝奪。”
    “她殘酷的剝奪了你嫁給天宮中人的機會。”
    小丫鬟的話，讓春桃銀牙咬緊，嬌軀因為怨憤微微顫抖。
    被調到庫房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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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桃的未來幾乎可以望到頭，那就是一輩子待在庫房這邊，永遠當個管事丫鬟。
    然後在周府內，找個和他地位相當的男管事嫁了。
    如果是之前，春桃會覺得這樣的一生似乎也不錯。
    至少和出身時的卑賤相比，她已經算是逆天改命了。
    但有神威侯世子珠玉在前，曾經有一個那麽美好又近在咫尺的可能擺在自己麵前，要強的她又怎會甘心嫁給一個平庸之人。
    就算給蘇黯當通房丫鬟，也比嫁給一個普通管事當正妻好。
    一念及此，春桃心中對周清羽的怨恨更甚。
    “周清羽生來就是金枝玉葉、世家貴女，世間女子眼中高不可攀的神威侯世子，她得之，隻需父輩的一紙婚書即可。”
    “現在的世子妃，未來的神威侯夫人，地位尊崇，配享藩王王妃的禮製儀仗。”
    “好不威風！”
    “她生來，這世間的一切便是唾手可得。”
    “而你，哪怕是給神威侯世子當個丫鬟的權利，都要被她所剝奪。”
    “她從待你這般不公，你難道不恨她？”
    “再問你一遍。”
    小丫鬟看著春桃。
    “你恨周清羽嗎？”
    不公。
    著實不公。
    恨。
    恨的咬牙切齒。
    這個位置是她憑借自己多年的努力得來的。
    明明她的努力已經得到了那麽多人的認可。
    但卻輕易被剝脫。
    小丫鬟一番引導下來。
    春桃心中對的周清羽怨念呈幾何倍數增長。
    小丫鬟見效果顯著，繼續道。
    “假如，現在有個機會，能將周清羽毀掉，讓她被蘇黯厭棄，丟盡周府顏麵，被世人所唾棄不齒。”
    “能讓她名譽盡毀，從此以後無顏見人。”
    “你願意去做嗎？”
    願意嗎？
    原本因為恨意而咬牙切齒的春桃，聞言心中不由得一陣茫然。
    毀掉周清羽。
    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周清羽是個善良且宅心仁厚的人。
    對待下屬仆人們也十分體恤。
    京城這些世家大院裏的主子當中，很少能找到比她好的。
    如果不是因為那一句調令，春桃對周清羽一直都是十分尊重敬仰的。
    雖然很。
    但是真的要像小丫鬟說的那般。
    毀了她？
    春桃心中一陣迷茫。
    見此。
    通過小丫鬟看著春桃的背後之人，不由的皺了皺眉。
    經過他的這般引導。
    這個丫鬟竟然沒有仇恨摧毀心智。
    他操控著丫鬟伸出手，一縷縷細小肉眼難以視見的黑氣，脫離指尖，順著春桃的鼻息進入她的體內。
    能以誘導的方法達成他的目的，是最穩妥的。
    事後不用擔心被懷疑和追查。
    他們隻會覺得這個叫春桃的丫鬟，是因為心理扭曲，在嫉妒和怨恨之下才會犯下滔天大錯。
    但現在的情況，讓他不得不直接出手幹預。
    這必然會留下尾巴。
    不過倒也不用過於擔心。
    以他的手段，除了上三境修士，有誰能察覺？
    隻要確保這個丫鬟，這段時間不會接觸到上三境修士即可。
    絲絲縷縷的黑氣進入春桃體內後。
    恨意在心底不受控製的肆虐膨脹。
    這一刻，周清羽在她心中，成了刻骨銘心的血仇，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存在。
    春桃神色陰沉，目光森冷，心中滿是對周清羽的仇恨與殺意。
    見此，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會給你下手的機會，讓你如願以償的毀掉她，但在這期間，你需要隱藏好自己，隱藏好心中的仇恨，不被任何人察覺。”
    傀儡般的小丫鬟，木然的對春桃開口說道。
    “對，我要隱藏好自己。”
    春桃喃喃自語，充滿恨意的麵容迅速歸於平淡。又變成了尋常時候的模樣。
    目的達成。
    意識回歸的小丫鬟看著眼前的春桃，神情有一瞬間的迷茫。
    怎麽感覺剛剛恍惚了一下。
    是最近太累了，還是昨晚沒睡好？
    不管了，完成夫人的吩咐要緊。
    “春桃，夫人讓我喊你隨小姐外出采買，熟悉庫房工作。”
    小丫鬟道。
    “嗯，我知道了，馬上就去。”
    春桃眼眸低垂，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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