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燕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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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辰踏入江南水鄉時,正是暮春。烏篷船在碧綠的水麵上蕩出漣漪,兩岸的柳樹垂著綠絲絛,風裏飄著梔子花的香氣。他換了身素色長衫,收起了歸墟劍,倒像個遊學的書生——這是沈清辭特意叮囑的,“去見燕鶯,別帶一身殺伐氣,她怕生”。
燕鶯住在南湖邊的“聽鸝館”,據說那是座藏在竹林裏的小院,院裏種著幾十株桃樹,此刻花瓣正落得紛紛揚揚。楊辰走到院門外,剛要叩門,就聽見裏麵傳來一陣極輕的笛聲,調子軟得像,裹著水汽,纏纏綿綿繞上心頭。
“誰呀?”笛聲停了,一個清脆得像山澗泉水的聲音問道,帶著點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
“在下楊辰,奉沈清辭之命,特來拜訪。”他放輕了聲音,指尖叩在竹門上,發出“篤篤”的輕響。
門“吱呀”一聲開了,探出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約莫十五六歲,穿一身鵝黃色的襦裙,眼睛像浸在水裏的黑葡萄,怯生生地打量著他:“沈姐姐說的……就是你?”
楊辰點頭,剛要說話,卻見她突然“呀”了一聲,轉身跑進院裏,手裏還攥著支竹笛。片刻後,一個穿著月白色長裙的女子跟著她出來,鬢邊簪著朵半開的桃花,眉眼彎彎,笑起來時眼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正是燕鶯。
“楊公子請進。”她的聲音比笛聲還要柔,像春風拂過湖麵,“清辭姐姐早說你要來,我備了新沏的碧螺春。”
院裏的桃樹下落了層粉白的花瓣,石桌上擺著套青瓷茶具,沸水注入時,茶葉在杯中打著旋兒舒展。燕鶯斟茶的動作極輕,手腕懸在半空,衣袖滑落,露出皓白的小臂,上麵竟纏著圈細細的紅繩。
“這紅繩……”楊辰剛開口,就被那雙丫髻的小姑娘搶了話:“這是鶯姐姐的護身符呢!上次去山裏采筍,遇到條大蛇,就是靠它化險為夷的!”
燕鶯嗔怪地看了小姑娘一眼,才對楊辰解釋:“是清辭姐姐送的,她說帶著能安心。”她指尖輕輕摩挲著紅繩,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其實……是去年在北境,遇到場戰亂,清辭姐姐救過我,這繩子是她從自己腕上解下來的。”
楊辰想起沈清辭腕上確實少了條紅繩,原來給了燕鶯。正說著,那小姑娘突然指著院角的竹籠喊:“鶯姐姐,快看!小白又在啄羽毛了!”
竹籠裏關著隻白鳥,羽毛雪白雪白的,喙是嫩黃色,見人看它,突然撲騰著翅膀唱起歌來,聲音婉轉動聽。“這是燕鶯?”楊辰問道——他早聽說燕鶯養了隻同名的靈鳥,能模仿百種聲音。
“是呢。”燕鶯笑著點頭,從竹籃裏抓出把小米,伸手進籠喂食。白鳥親昵地蹭著她的指尖,突然撲棱棱飛起,落在她肩頭,對著楊辰“啾啾”叫了兩聲,竟像是在打招呼。
“它通人性呢。”燕鶯輕撫著鳥背,“上次蠻族來犯,還是它先驚飛起來預警,我才帶著鄉親們躲進了地窖。”
楊辰看著那隻白鳥,忽然想起沈清辭信裏寫的話:“燕鶯看似柔弱,卻比誰都堅韌。”他打量著院裏的桃樹,每個樹坑裏都埋著塊小木牌,上麵寫著日期和名字——想必是她救下的人的名字。
“聽說你醫術很好?”楊辰端起茶杯,碧螺春的清香漫過鼻尖,“清辭說,南湖一帶的人都叫你‘活菩薩’。”
燕鶯臉頰微紅,擺了擺手:“哪有那麽好……隻是懂些草藥罷了。前陣子有戶人家的孩子生了急病,我恰好路過,就順手治了。”她頓了頓,指尖輕輕點著桌麵,“倒是楊公子,清辭姐姐總說你很厲害,在北境殺退了蠻族,還救了好多人。”
“都是該做的。”楊辰看著她腕上的紅繩,突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清辭讓我給你帶樣東西。”
布包裏是塊暖玉,雕成了桃花的形狀,玉質溫潤,觸手生暖。“這是她在昆侖墟尋到的暖玉,說你體寒,戴著能養身子。”
燕鶯接過暖玉,指尖剛觸到玉麵就紅了臉,輕聲道:“替我謝清辭姐姐……還有楊公子,路上辛苦了。”她把暖玉往懷裏揣時,紅繩從袖中滑出來,與玉上的紅繩穗子纏在了一起,像打了個溫柔的結。
那白鳥突然飛起來,落在石桌上,撲騰著翅膀,竟模仿起沈清辭的聲音:“鶯鶯要好好吃飯,別總惦記采藥忘了時辰——”學得惟妙惟肖,連語氣裏的嗔怪都分毫不差。
燕鶯又羞又笑,伸手去趕白鳥:“就你嘴快!”小姑娘在一旁拍著手笑,桃花瓣落在她的發間,像撒了把碎粉。
楊辰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江南的春天,比北境的風雪要軟得多。遠處傳來船娘的歌聲,白鳥的啾鳴,還有燕鶯低低的笑聲,混在一起,像支沒譜的曲子,卻比任何戰歌都讓人安心。
他想起沈清辭信裏最後一句:“江南的春天,該有燕鶯的歌聲才完整。”此刻才算懂了——有些守護,不必靠刀劍,就像這滿院的桃花,這簷下的笛聲,還有腕上的紅繩,溫柔,卻比鋼鐵更有力量。
白鳥又唱起了新調子,這次像極了北境的風嘯,卻被燕鶯的笛聲輕輕蓋過,化作繞梁的婉轉。楊辰端著茶杯,看著花瓣落在青瓷杯沿,忽然覺得,所謂安寧,大抵就是這樣:有柔軟的人,有溫暖的春天,還有隻懂人心的白鳥,在桃花樹下,把刀劍的故事,唱成了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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