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斯·穆勒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但他畢竟是久經商場的老將，很快便調整過來，打了個哈哈：
    “周總真是風趣。您提出的讚助和采購建議，我們當然會認真考慮。
    不過，我們更希望的是一種能夠深度參與、共同創造價值的合作模式。”
    他話鋒一轉，似乎想從另一個角度尋找突破口：
    “其實，我們對天穹文化傳媒的《鸞鳳和鳴》項目早有耳聞。
    這部融合了黎族文化與現代舞台藝術的作品，非常具有國際視野。
    曼恩集團在全球擁有廣泛的商業網絡和合作夥伴，如果《鸞鳳和鳴》有計劃進行海外推廣，我們非常樂意利用我們的資源，為周總牽線搭橋，甚至共同投資，將其打造成一個全球知名的文化品牌。”
    這番話聽起來似乎更有誠意，也更貼近文化合作的本質。
    但周離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穿了對方“共同投資”、“打造品牌”背後，可能隱藏的控製權爭奪和利益分配陷阱。
    “多謝穆勒先生的美意。”
    周離微微頷首。
    “《鸞鳳和鳴》確實有海外推廣的計劃，我們也在積極接洽一些國際演出商和文化機構。
    不過，對於這部作品，我們天穹文化傳媒擁有完整獨立的知識產權和運營主導權，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他語氣溫和，但態度卻異常堅定，不給對方留下任何可以鑽空子的餘地。
    盧小小在一旁，也適時地補充道：
    “《鸞鳳和鳴》是我們團隊的心血，尤其是裏麵的黎錦服飾和道具，都是我和族裏的阿婆們一針一線做出來的，代表著我們黎族文化的傳承。
    我們希望它能走向世界，但絕不希望它變了味道。”
    小姑娘的話語雖然質樸，卻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文化自尊。
    漢斯·穆勒聽著這兩人的話，心中愈發沉重。
    他發現，無論是周離的商業智慧，還是盧小小的文化堅守，都讓他感到難以逾越。
    這對年輕的組合，一個精明如狐，一個純粹如玉，配合起來簡直天衣無縫。
    他帶來的那位文化顧問，一位名叫克勞斯·施密特的德國老者，此刻也開口了。
    他的中文說得比穆勒要流利得多，帶著一種學者的儒雅：
    “周先生，盧小姐，請不要誤會。
    我們對華夏文化，特別是少數民族的傳統藝術，懷有最崇高的敬意。
    我本人也曾多次到訪貴國西南地區，對那裏豐富多彩的民族文化深感著迷。
    我們提出合作，絕無幹涉貴方創作和運營的意圖，隻是希望能盡我們所能，為優秀文化的傳播貢獻一份力量。”
    施密特教授打起了感情牌，試圖緩和氣氛。
    周離看了他一眼，這位老者眼中似乎確實帶著對文化的真誠。
    但他也很清楚，在商業利益麵前，個人的情感往往無足輕重。
    “施密特教授的敬意，我們感受到了。”
    周離說道，“文化交流，本應是純粹而美好的。
    如果曼恩集團真心希望支持華夏文化的傳播，我想，會有很多更直接、更透明的方式。
    比如，我們沙省正在籌建一座大型的海洋文化博物館，如果曼恩公司願意捐贈一部分資金，或者提供一些與海洋相關的工業展品，我們都會非常歡迎，並且會在博物館的功德碑上，為貴公司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又是一招釜底抽薪。
    你不是說支持文化嗎？
    行啊，捐錢捐物，實實在在的，別搞那些虛的。
    漢斯·穆勒的額角滲出了一絲細汗。
    他感覺自己今天完全被周離牽著鼻子走，每一步都被對方算得死死的。
    這位年輕的對手，不僅商業嗅覺敏銳，談判技巧更是滴水不漏，而且似乎對他們的底牌和真實意圖，都了如指掌。
    “嗬嗬，周總的提議，我們會轉達給總部的。”
    漢斯·穆勒幹巴巴地笑了笑，知道再糾纏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便準備起身告辭。
    “今天非常感謝周總和盧小姐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與我們交流。
    希望未來我們還能有其他合作的機會。”
    “慢走，歡迎常來。”周離起身，象征性地與他握了握手。
    王浩將穆勒一行人送出了會客室。
    待他們走後，盧小小才鬆了口氣，做了個鬼臉：“哼，這些德國人，肯定沒安好心！又想騙我們！”
    周離失笑道：
    “他們倒也未必是想‘騙’，隻是想用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罷了。
    這是商人的本性。”
    “那他們還會再來嗎？”盧小小有些擔憂地問。
    “不好說。”
    周離搖了搖頭。
    “這次他們虛晃一槍，名為文化交流，實則試探我們的底線，以及對他們技術和資源的依賴程度。
    現在看來，他們是失望了。”
    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思索：
    “不過，曼恩公司背後，代表的是德國乃至歐洲一部分工業勢力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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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天龍號’項目上失利，絕不會甘心。
    這次不成，或許還會有下次，可能會換一種方式，或者從其他方麵入手。”
    沙省自由貿易港的建設如火如荼，這裏蘊藏的巨大商機和戰略價值，就像一塊磁石，吸引著各方勢力的目光。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周離知道，未來的路，不會一帆風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周離的嘴角重新揚起自信的笑容。
    “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不斷提升自己的實力，就沒什麽好怕的。他們想玩，我們就陪他們好好玩玩。”
    他看了一眼窗外，沙省的天空依舊晴朗。
    然而，就在周離以為曼恩公司這邊的風波暫告一段落時，幾天後，王浩又帶來了一個讓他略感意外的消息。
    “周總，有幾家歐洲的知名時尚品牌和奢侈品集團，突然向我們天穹文化傳媒發來了合作意向書。”
    王浩將幾份製作精美的函件放到周離麵前，表情有些古怪。
    “他們都表示，對盧小小小姐設計的黎錦係列產品非常感興趣，希望能進行深度合作，包括聯合設計、品牌授權，甚至是……股權投資。”
    周離拿起一份意向書，署名是一家法國頂級的奢侈品集團，在全球時尚界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們的措辭非常懇切，對盧小小的設計才華大加讚賞，並表示願意投入巨額資金和全球渠道，共同將黎錦文化推向世界時尚的頂峰。
    這突如其來的“橄欖枝”，而且一來就是好幾家重量級的國際大牌，讓周離感到有些不尋常。
    “這些品牌，之前和我們有過接觸嗎？”周離問。
    王浩搖頭：“沒有直接接觸。隻是我們之前通過一些渠道，將黎錦的一些樣品和設計稿給過一些時尚買手和策展人看過，反饋一直不錯。
    但沒想到，會突然引來這麽多大牌的同時關注，而且條件都開得非常優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周離的眉頭微微皺起。
    天上不會掉餡餅。這些國際時尚巨頭，個個都是精明無比的獵手。
    他們突然對剛剛嶄露頭角的黎錦表現出如此異乎尋常的熱情，背後難道僅僅是因為欣賞盧小小的設計才華？
    他聯想到前幾天曼恩公司的“文化交流”之舉，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難道，這也是那些勢力在背後推動的？
    工業領域碰了壁，就想從文化時尚領域打開缺口？
    通過資本運作，將具有華夏文化符號的品牌納入囊中，或者至少是深度影響，從而達到他們的某些目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對方的圖謀，可就比單純的商業競爭要深遠得多了。
    周離的眼神漸漸變得銳利起來。
    看來，平靜的水麵之下，真正的暗流才剛剛開始湧動。
    而他和他的天穹文化傳媒，以及承載著黎族文化精髓的盧小小，似乎已經不知不覺中，被卷入了一場更為複雜和宏大的博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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