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布萊克伍德城堡的小路在血月照耀下像一條蜿蜒的傷口。莉茲每走一步，手臂上的胎記就灼燒般疼痛一次。一半鮮紅如血，一半銀光微閃，仿佛她體內的兩個靈魂正在進行拉鋸戰。
    "時間不多了，"卡德走在她左側，銀眼在月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月全食開始前，我們必須到達儀式廳。"
    右側的道格拉斯沉默得像塊石頭，但莉茲能感覺到他緊繃的肌肉和急促的呼吸。自從發現血月提前，管家的舉止就變得古怪，那隻獨眼不斷在莉茲和城堡之間來回掃視。
    城堡廢墟比莉茲記憶中更加破敗，卻又詭異地充滿生機——藤蔓如血管般在石塊間脈動，斷壁殘垣上浮現出若隱若現的符文。最令人不安的是西翼塔樓，它奇跡般地完好無損，頂端窗戶透出搖曳的紅光。
    "她修複了一部分，"卡德握緊腰間的銀刀，"用黑魔法重建了儀式廳。"
    莉茲的胎記突然劇烈抽搐，一股不屬於她的情緒湧上心頭——期待、饑渴、近乎瘋狂的喜悅。她雙腿一軟，幸好道格拉斯及時扶住她。
    "她在呼喚我，"莉茲喘息著，"越來越強了..."
    卡德從懷中掏出一個皮製水囊："喝下去。能暫時屏蔽她的影響。"
    液體像液態冰一樣滑下喉嚨，莉茲的視野瞬間清晰了許多。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奇怪的疏離感，仿佛她的一部分被隔在了玻璃後麵。
    "這是什麽？"她聲音發飄。
    "靈魂阻隔劑，"卡德的銀眼微微眯起，"德魯伊秘方。副作用是你自己的靈魂感知也會變遲鈍。"
    道格拉斯突然擋在兩人之間："夠了。如果她連自己的靈魂都感受不到，怎麽對抗莫甘娜？"
    卡德冷冷地看向管家："我以為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火花。莉茲推開兩人："沒時間爭吵。帶我去儀式廳。"
    城堡內部比外觀更令人不安。牆壁上的裂縫滲出暗紅色液體，散發出鐵鏽般的血腥味。原本掛滿模糊畫像的走廊，現在每一幅畫都清晰得刺目——全是不同時期的莫甘娜，從年輕村醫到黑袍女巫，最後定格在與莉茲一模一樣的臉上。
    "她在這裏，"莉茲低語，"每一塊石頭都記得她。"
    走廊盡頭是一扇莉茲從未見過的黑曜石門，上麵刻著與胎記輪廓相同的蝴蝶圖案。門縫中滲出脈動的紅光，與血月同頻。
    卡德拔出銀刀："準備好了嗎？一旦進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莉茲深吸一口氣，剛要回答，道格拉斯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等等。"他的獨眼中閃爍著奇怪的情緒，"有件事你必須知道..."
    一道紅光突然從門縫射出，像舌頭般卷住道格拉斯的喉嚨。管家的話變成窒息的咯咯聲，被猛地拖向黑曜石門。
    "道格拉斯！"莉茲本能地抓住他的手，卻被一起帶向前。卡德的銀刀斬向紅光，卻像砍在霧氣中穿過。
    黑曜石門轟然洞開，三人被拋入一個巨大的圓形廳堂。這裏沒有屋頂，血月直接照耀著中央的石台——與莉茲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模一樣。石台周圍站著十二個黑袍人影，兜帽下的麵孔腐爛不堪，卻仍能辨認出都是同一張臉：莫甘娜。
    "歡迎，我的另一半。"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石台上方懸浮著一個身影——莫甘娜的靈魂本體，比莉茲在鏡像走廊見到的更加實體化，黑袍無風自動，眼中燃燒著血色火焰。
    道格拉斯跪在地上咳嗽，脖子上留下一圈灼痕。卡德迅速布下德魯伊結界，銀刀在地上劃出閃光的符文。
    莉茲強迫自己站起來，直麵那個與她有著相同麵容的存在："我不是你的另一半。我是莉茲，我有自己的靈魂。"
    莫甘娜笑了，那笑聲讓廳堂的石塊都隨之震動："還在堅持這個可悲的謊言？看看周圍，容器。這些才是我分離出去的碎片——每一世都承載我的一部分特質：憤怒、狡詐、野心..."她一揮手，十二個黑袍人影同時掀開兜帽，露出腐爛的莫甘娜麵孔，"而你，是最特殊的一片——我的人性。"
    石台突然變成一麵巨大的鏡子，映出三百年前的場景：莫甘娜跪在地下室，親手從自己胸口抽出一縷銀光，注入一個水晶瓶。
    "我主動分離了你，"懸浮的莫甘娜輕聲道，"因為要完成永生儀式，必須摒棄所有軟弱。但我足夠聰明，知道有一天會需要你。"她向莉茲伸出手，"現在，是重歸完整的時候了。"
    莉茲的胎記爆發出一陣劇痛，血色部分開始向銀色區域蔓延。她踉蹌後退，撞入卡德的結界。
    "堅持住，"老德魯伊低聲說，"她在試圖打破阻隔劑的效果。"
    道格拉斯突然站起來，走向石台："夠了，夫人。遊戲該結束了。"
    莉茲瞪大了眼睛："道格拉斯...？"
    管家的獨眼中閃爍著莉茲從未見過的狂熱："三百年來，我侍奉布萊克伍德家的每一位女性，引導她們尋找合適的容器，為的就是今晚。"他轉向懸浮的莫甘娜，"她準備好了，夫人。比任何前任都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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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德的銀刀立即指向道格拉斯的後背："叛徒！"
    "不，"道格拉斯微笑，"忠仆。我的誓言從來隻對真正的布萊克伍德女巫。"
    莫甘娜讚賞地點頭："好狗狗。現在，把她帶過來。"
    莉茲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道格拉斯的背叛比莫甘娜的話語更讓她心痛。那些看似善意的舉動，那些關切的眼神...全是謊言？
    道格拉斯轉向莉茲，表情複雜："不是全部謊言，艾琳...或者說莉茲。我的確...對你產生了感情。但我的首要職責永遠是——"
    卡德突然發動攻擊，銀刀劃破道格拉斯的胸口。但管家隻是笑了笑，傷口沒有流血，反而冒出黑煙："老德魯伊，你忘了我是被詛咒的不死者？"
    就在兩人纏鬥時，莫甘娜一揮手，莉茲被無形的力量拖向石台。阻隔劑的效果正在消退，她能感覺到莫甘娜的思想滲入自己的——對永生的渴望，對力量的貪婪，還有...埋藏最深的，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悔恨。
    "看到了嗎？"莫甘娜的聲音直接在莉茲腦海中響起，"我們本就是一體的。想象一下我們能做到的事——不僅能永生，還能治愈那些我當年無法治愈的疾病。你記得那些瘟疫中的孩子，不是嗎？"
    莉茲確實記得。那些畫麵不知何時已成為她記憶的一部分。垂死的孩童，絕望的母親...以及隨之而來的，對死亡的極端恐懼，對永生的病態追求。
    "不，"她掙紮著說，"永生不是答案。死亡...死亡讓生命有意義。"
    石台突然變得冰冷刺骨。莫甘娜的麵容扭曲："愚蠢！那是失敗者的自我安慰！"
    十二個黑袍分身同時舉起雙手，吟誦起古老咒語。血月被一片飄過的烏雲遮擋，廳堂陷入暫時的黑暗。
    莉茲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仿佛靈魂要被拽出體外。她本能地抓住石台邊緣，卻看到自己的手指開始變得透明。
    "現在！"卡德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記住鏡像走廊！靈魂戰場！"
    莉茲閉上眼睛，不再抵抗那股拉力。相反，她向它迎去——
    世界再次翻轉。她站在鏡像大廳中央，無數鏡子映出她與莫甘娜糾纏的身影。但這次不同，她能感覺到卡德的銀眼在精神世界投射出一道光芒，為她指引方向。
    "你以為德魯伊的小把戲能救你？"莫甘娜的身影從四麵八方逼近，"這是我的領域，容器！"
    莉茲沒有退縮。她走向最近的一麵鏡子，觸摸鏡麵："不，這是我們的領域。"
    鏡中的影像變了。不再是現在的對抗，而是三百年前莫甘娜——那時還叫莫莉安——救治村民的畫麵。年輕的醫者臉上滿是汗水與決心，眼中是對生命的無限珍視。
    "這是你，"莉茲輕聲說，"真正的你。在你被恐懼和絕望扭曲之前。"
    莫甘娜的攻勢遲疑了一瞬："那...那是軟弱！"
    "那是人性！"莉茲走向另一麵鏡子，展示莫莉安抱著自己死去的孩子痛哭的場景，"痛苦不會因為永生而消失，隻會累積。三百年來，你每一世都更加扭曲，更加饑渴...卻永遠填不滿那個空洞。"
    莫甘娜尖叫起來，鏡子一麵接一麵爆裂。但在碎片中，那些影像仍在繼續——莫莉安在丈夫墓前放下鮮花；莫莉安為鄰居的老婦人熬製藥湯；莫莉安...在轉向黑魔法前的最後一刻，眼中閃過的猶豫。
    "夠了！"莫甘娜的靈魂實體撲向莉茲，"既然你不願自願回歸，我就強行收回我的財產！"
    現實世界中，卡德看到莉茲的身體在石台上劇烈抽搐，胎記的血色已經覆蓋了四分之三的手臂。道格拉斯停止了打鬥，獨眼中閃爍著矛盾的光芒。
    "她撐不住了，"管家嘶聲道，"夫人會吞噬她。"
    卡德突然做了一個決定。他跪下來，用手指蘸著自己的血在地上畫出一個複雜的德魯伊符號。"那就做個了斷吧，"他低語，"以眼還眼，以魂還魂..."
    老德魯伊的銀眼開始發光，越來越亮，直到照亮整個廳堂。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手指摳向那隻發光的眼睛——
    "不！"道格拉斯突然撲過來，"你不能！"
    但為時已晚。卡德挖出了自己的銀眼，鮮血順著臉頰流下。那隻脫離身體的眼球懸浮在空中，光芒萬丈。
    "第一代德魯伊的禮物，"卡德喘息著，"用來永遠封印你，女巫。"
    銀眼爆炸成無數光點，形成一個巨大的結界籠罩石台。現實與精神世界的邊界在這一刻模糊了。
    莉茲看到莫甘娜的靈魂被千萬條銀線纏繞，發出刺耳的尖叫。鏡像大廳開始崩塌，但在完全消失前，莉茲做了最不可思議的事——她向前一步，擁抱了莫甘娜。
    "我接納你，"她輕聲說，"但不是作為主人，而是作為一部分。"
    莫甘娜掙紮著："你...瘋了！我會吞噬你！"
    "不，"莉茲的手臂上，胎記的銀色部分突然反攻，將紅色逼退一半，"因為我比你更強大。不是力量，而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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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實世界中，石台上的莉茲身體突然爆發出銀紅交織的光芒。道格拉斯被衝擊波掀飛，撞在牆上。十二個黑袍分身一個接一個化為灰燼。
    當光芒散去，莉茲獨自站在石台中央。她手臂上的胎記不再純紅或純銀，而是呈現出一種和諧的銀紅相間，像月光與血液的融合。
    城堡開始崩塌，血月逐漸恢複正常顏色。道格拉斯艱難地爬向她，獨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你做了什麽？"
    莉茲看向自己的手，時而閃爍銀光，時而泛著微紅："不是吞噬，也不是被吞噬。是...平衡。"
    卡德的盲眼望向她的方向，鮮血淋漓的臉上露出微笑："德魯伊從未預見的結局...融合而非毀滅..."
    老德魯伊的身體突然開始木質化，樹皮覆蓋皮膚，四肢變成枝幹。"代價已付，"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守護終結..."
    當最後一縷月光照在他身上時，卡德完全變成了一棵古老的橡樹，紮根於城堡廢墟之中。
    道格拉斯跪在樹前，久久不語。最後他轉向莉茲："現在呢，女巫？要殺死你的叛徒管家嗎？"
    莉茲——或者說，莉茲與莫甘娜的融合體——搖了搖頭："不。我要你活著。記住今晚。記住選擇與犧牲。"
    她走向廢墟出口，初升的太陽為地平線鍍上金邊。手臂上的胎記不再疼痛，隻是偶爾會有一絲溫熱或涼意流過，提醒她體內共存的二元本質。
    遠處，小鎮的鍾聲敲響黎明。一個既不是純粹莉茲也不是純粹莫甘娜，卻又同時是兩者的存在，走向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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