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暴雨將城堡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霧中。艾琳整夜未眠，每次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鏡中瑪格麗特被獻祭的場景。盧卡斯的銀質吊墜在她掌心留下深深的壓痕，卻奇跡般地讓她保持了一絲清明。
    第一縷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時，艾琳已經做出了決定。她必須找到艾瑟爾的日記——那是拚圖的最後一塊。
    霍華德敲門送早餐時，艾琳假裝剛醒，揉著眼睛開門。管家今天看起來比往常更加蒼白，眼下的青黑色像是多年不眠的痕跡。他手中托盤上的食物簡單得可疑：一片幹麵包，一杯清水。
    "城堡物資有限，請見諒。"霍華德的聲音比平時更加幹澀，目光在艾琳脖子上盧卡斯的吊墜上停留了一瞬，"您睡得可好？"
    "還行，就是風雨聲有點吵。"艾琳接過托盤，注意到管家右手手腕從袖口露出的部分——一個奇怪的疤痕，形狀與盧卡斯的印記相似，但更加扭曲，像是被刻意破壞過。
    霍華德迅速拉下袖口："今天城堡有些區域需要維修，恐怕您的研究要暫時中斷。圖書館和東翼畫廊都關閉了。"
    艾琳心中一緊——這正是她計劃探索的區域："沒關係，我正好整理一下筆記。"
    管家微微頷首離開後，艾琳立刻檢查了食物——麵包無味但安全，清水則有股淡淡的金屬味。她將水倒進花瓶，啃了幾口麵包保持體力。
    窗外，雨勢稍緩，但烏雲依然低垂，仿佛壓在城堡塔樓上。艾琳從口袋取出瑪格麗特的日記和那張神秘地圖，再次研究起來。地圖背麵有一行她之前忽略的小字："高處之眼見證一切"。
    "高處..."艾琳抬頭看向天花板。城堡最高處是北塔的閣樓，那裏不在霍華德今天關閉的區域之列。
    她迅速穿好衣服，將日記、鑰匙和吊墜藏好，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城堡出奇地安靜，連通常的吱呀聲和風聲都消失了，隻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在石廊中回蕩。
    通往北塔的螺旋樓梯狹窄陡峭，石階邊緣被幾個世紀的腳步磨得光滑凹陷。艾琳扶著潮濕的牆壁小心上行，空氣中黴味越來越重，混合著某種草藥的氣息。
    閣樓門被一把生鏽的鐵鎖鎖住，但鎖已經腐蝕得幾乎要散架。艾琳用力一拽，鎖便斷裂開來。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露出一間布滿灰塵的圓形房間。
    閣樓堆滿了被遺棄的家具、箱子和畫框。一扇小圓窗透進微弱的光線，照出空氣中漂浮的塵埃。艾琳的目光立刻被房間中央的一個小寫字台吸引——那是整個閣樓裏唯一看起來被經常使用的物品。
    寫字台上放著一盞油燈、一支鋼筆和一本皮麵日記本，封麵上燙金的日期清晰可見：1927。
    "艾瑟爾的日記..."艾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她小心地翻開第一頁，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今日抵達海崖城堡，準備夏洛特姑媽的葬禮。霍華德管家依然如記憶中那般不苟言笑，隻是更加蒼白了。他警告我不要靠近"微笑的瑪格麗特"，說那幅畫"不安分"..."
    艾琳快速翻閱著，尋找關鍵條目。隨著日期推進，艾瑟爾的筆跡變得越來越潦草，內容也越來越令人不安：
    "畫像又變了表情。霍華德堅稱是我的想象，但我分明看到瑪格麗特在哭泣。城堡裏總有奇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牆壁中走動..."
    "在西翼發現了秘密通道。牆上的符號與祖母描述的一模一樣。她臨終前警告我不要回城堡，現在我知道為什麽了..."
    "地下室那麵鏡子！上帝啊，我看到了什麽？那些景象不可能是幻覺！威廉爵士和那個黑袍人...他們在重複某種儀式。而最可怕的是，我看到了..."
    這一頁被撕掉了。艾琳急切地翻到後麵：
    "找到了瑪格麗特的日記。我們處境相同，相隔兩百餘年卻麵臨同樣的命運。但她也留下了線索——"鏡中門"不僅是觀看過去的窗口，也是打破詛咒的關鍵..."
    "霍華德不是普通的管家。他手腕上的印記說明了一切。他是"見證者"，被迫一次又一次地協助儀式進行。但他似乎也在暗中幫助我，留下線索..."
    最後一篇日記寫於1927年12月21日——冬至日：
    "今夜就是預言之夜。我已做好準備，按照瑪格麗特的指示找到"另一把鑰匙"。黑袍人已經抵達城堡，我能感覺到空氣中的惡意。如果我的計劃失敗，至少讓這本日記成為後來者的指引。記住：當鍾敲十三下時，鏡中門將開啟；當血滴入眼時，詛咒可見真相；當..."
    日記在這裏中斷，最後一頁被某種暗紅色液體浸透。艾琳的手指顫抖著，她意識到自己正在讀一個已死之人的最後遺言，而這個人的命運可能很快就是她自己的。
    突然，閣樓的門砰地關上，油燈劇烈搖晃。溫度驟降，艾琳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凝成白霧。她迅速將艾瑟爾的日記塞進外套，轉身看向門口——沒有人，但門確實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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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在那裏？"艾琳的聲音在空蕩的閣樓中回蕩。
    回應她的是一陣窸窣聲，來自房間角落的一個大箱子。箱蓋緩緩抬起，又砰地落下，仿佛裏麵有什麽東西想要出來。艾琳僵在原地，看著箱蓋再次抬起，這次更高，露出箱內的一片漆黑。
    "不..."艾琳後退幾步，撞上了寫字台。油燈倒下，火苗舔舐著桌麵。在火光映照下，她清楚地看到一隻蒼白的手從箱子裏伸出，扒住箱沿。
    艾琳轉身衝向窗戶，用力推開積滿灰塵的窗框。下方是城堡陡峭的石壁和遠處的森林——太高了，跳下去必死無疑。身後，箱蓋完全打開，一個模糊的人影從裏麵爬出來。
    "救...我..."一個女性的聲音在艾琳耳邊響起，冰冷的氣息拂過她的脖頸。
    艾琳猛地轉身，身後空無一人，但箱子現在大開著，裏麵是一件熟悉的藍色天鵝絨禮服——"微笑的瑪格麗特"畫像中的那件。禮服上布滿暗色汙漬，領口處有一道整齊的切口，像是被利刃劃過。
    閣樓門突然彈開，刺眼的陽光從走廊射進來。艾琳眯起眼睛，看到霍華德站在門口，麵色陰沉。
    "卡特小姐，"管家的聲音異常冰冷，"您不該來這裏。"
    艾琳抓緊了外套內的日記："我...我隻是想看看城堡全景。"
    霍華德的目光掃過打開的箱子，表情微微變化："閣樓不安全，地板腐朽。"他側身讓出門口，"盧卡斯·格雷先生到了，在圖書館等您。"
    艾琳不確定這是陷阱還是真的救援，但她別無選擇。她快步走向門口，經過霍華德時，管家突然低聲道："小心鏡子，卡特小姐。不是所有倒影都值得信任。"
    圖書館裏，盧卡斯正在翻閱一本古籍。看到艾琳進來，他立刻合上書站起身，眼中滿是擔憂。
    "你還好嗎？"他壓低聲音，"城堡的氣氛不對勁，連村裏人都感覺到了。今早有牧童說看到北塔窗口有藍光閃爍。"
    艾琳確認門關好後，從外套中取出艾瑟爾的日記："我找到了這個。盧卡斯，情況比我們想象的更糟。艾瑟爾看到了和我一樣的景象，而且..."
    她突然頓住，注意到盧卡斯左手腕上的繃帶："你受傷了？"
    盧卡斯下意識地拉下袖口："沒什麽，舊傷複發。"他迅速轉移話題，"日記裏說了什麽？"
    艾琳將關鍵發現告訴他：鏡中門的作用、霍華德作為"見證者"的身份、以及艾瑟爾提到的"另一把鑰匙"。
    "黑袍人已經來了，"艾琳聲音顫抖，"就在城堡某處。我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觀察我們。"
    仿佛回應她的話，圖書館的溫度突然下降。書架深處的陰影似乎在蠕動，形成模糊的人形輪廓。盧卡斯抓住艾琳的手腕："我們得離開這裏，現在。"
    他們剛走到門口，門把手就自動轉動起來。盧卡斯迅速拉著艾琳躲到一個高大書架後麵。門開了，霍華德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高挑身影。
    "她在哪裏？"黑袍人的聲音沙啞刺耳，像是很久沒說過話，"冬至臨近，容器必須準備好。"
    "格雷先生正在...處理，"霍華德回答，語氣中有一絲艾琳從未聽過的畏懼，"儀式一切就緒，大師。"
    "那個男孩，"黑袍人——大師——突然說，"他帶著印記。找到他。"
    腳步聲離去後，艾琳和盧卡斯才敢呼吸。艾琳轉向盧卡斯："他說的"男孩"是你！你怎麽會..."
    盧卡斯卷起左袖，露出那個眼睛形狀的印記，現在正微微泛著紅光："五年前我無意中闖入地下室，看到了...一些東西。這個印記是那次留下的。我以為它隻是疤痕，但最近它開始..."他痛苦地皺眉，"開始發燙，特別是在黑袍人附近。"
    "我們必須離開城堡，"艾琳說，"至少暫時離開。我們可以去村裏研究這些日記，找出打破詛咒的方法..."
    盧卡斯搖搖頭："太遲了，城堡已經"認準"了你。看看窗外。"
    艾琳走到窗前，倒吸一口冷氣——原本通向村莊的小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濃霧籠罩的森林，樹木扭曲變形，像是痛苦的人體。
    "結界，"盧卡斯說，"每次儀式前，城堡都會封閉自己，直到...完成交易。"
    艾琳突然想起什麽："艾瑟爾日記中提到"另一把鑰匙"。不是金屬的那把，而是...等等。"她翻到瑪格麗特日記的最後一頁，"這裏寫著"隻有血脈與勇氣才能打開最後之門"..."
    "血脈與勇氣，"盧卡斯重複道，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也許不是字麵意義上的鑰匙，而是某種...犧牲或行動。"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艾琳和盧卡斯警覺地看向門口，但敲門聲來自...書架後方？
    盧卡斯摸索著書架側麵，找到一個隱藏的按鈕。書架無聲地滑開，露出一條狹窄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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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堡總是提供它想提供的路，"他低聲說，"有時是為了幫助，有時是為了誘惑。"
    通道盡頭是一個小禮拜堂，彩色玻璃窗投射下斑駁的光線。祭壇上方掛著一幅小型肖像——一個年輕女子，與"微笑的瑪格麗特"驚人地相似，但穿著更早時期的服裝。
    "這是誰？"艾琳走近畫像。
    "伊麗莎白·卡特，"盧卡斯說，"威廉爵士的祖母。根據地方誌記載，她在1580年左右離奇死亡，正好...大約三代之前。"
    艾琳感到一陣寒意："瑪格麗特不是第一個。"
    "恐怕不是，"盧卡斯嚴肅地說，"而且..."他指向畫像角落的日期，"伊麗莎白死於冬至日。"
    禮拜堂的門突然被撞開，霍華德衝了進來，麵色前所未有的驚慌："快走！大師發現你們了！"他塞給艾琳一把古老的銀鑰匙，"這是艾瑟爾找到的"另一把鑰匙"。去鏡中門，在鍾敲十三下時使用它！"
    "為什麽幫我們？"艾琳警惕地問。
    霍華德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厭倦了當見證者。六十年又六十年，看著一個又一個無辜的生命被..."他突然捂住手腕上的印記，痛苦地彎下腰，"他召喚我了。快走！"
    盧卡斯拉起艾琳衝向禮拜堂側門。身後，霍華德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嚎叫，接著是黑袍人冰冷的聲音："見證者，你背叛了誓言..."
    他們沿著螺旋樓梯一路向下，身後追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當到達地下室鐵門前時，盧卡斯的印記已經紅得發亮，幾乎要燃燒起來。
    "就是這裏，"艾琳喘息著取出黃銅鑰匙，"鏡中門。"
    鐵門打開的瞬間，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石室中央，那麵詭異的鏡子正等著他們，鏡麵泛起不自然的漣漪。
    盧卡斯查看懷表："快到午夜了。根據日記，當鍾敲十三下時..."
    城堡某處的鍾聲開始敲響。第一聲回蕩在地下室中，震得石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鏡中的漣漪越來越劇烈，隱約可見人影晃動。
    "艾琳，"盧卡斯突然轉向她，表情凝重，"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五年前我進入地下室時，不隻是看到了儀式場景...我還看到了你。"
    "什麽？這不可能！"
    "鏡中門連接的不隻是過去，"盧卡斯抓緊她的手，"還有未來和可能性。我看到過無數結局，但隻有一個能打破詛咒。"鍾聲繼續敲響，已經到了第十下。"當我們進去後，無論看到什麽，記住：真相藏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第十二聲鍾響餘音未絕，緊接著——
    鐺！
    第十三聲鍾聲如雷霆般炸響。鏡麵突然變得清晰，映出的不是艾琳和盧卡斯的倒影，而是一條石質走廊，盡頭是一扇雕刻著眼睛圖案的門。
    "現在！"盧卡斯大喊。
    艾琳將銀鑰匙插入鏡框上的隱藏鎖孔，用力轉動。鏡麵如水般波動起來，形成一個漩渦狀的入口。
    "一起進去，"盧卡斯緊握艾琳的手，"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鬆開！"
    他們邁步踏入鏡中，世界頓時天旋地轉。無數畫麵在周圍閃爍：瑪格麗特被獻祭的場景；艾瑟爾在城堡大廳尖叫倒地；伊麗莎白在塔樓頂掙紮...還有更多陌生的麵孔，無數代卡特家族的女性，都在冬至之夜遭遇不測。
    最後，景象穩定下來。艾琳和盧卡斯站在一條石廊中，與鏡中看到的一模一樣。走廊盡頭的門前，站著一個人影——穿著藍色天鵝絨禮服的瑪格麗特·卡特，麵容哀傷卻平靜。
    "你來了，"她說，聲音像是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最後的鑰匙終於到位。現在，選擇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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