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漂浮在沒有時間、沒有光明的虛空中。她知道自己應該已經消失了——像黑袍人說的那樣，靈魂徹底湮滅。但某種力量，或許是盧卡斯最後的幹預，讓她保留了微弱的意識。
    記憶碎片像深海中的魚群般遊過。父親教她辨認油畫顏料的童年午後；牛津圖書館裏泛黃古籍的氣息；城堡大廳初見"微笑的瑪格麗特"時的震撼；盧卡斯溫暖的手握住她的感覺...
    盧卡斯。
    這個名字像火花般在黑暗中閃爍。艾琳努力抓住這點光明。如果她還記得，那就不是真正的湮滅。
    遠處，一個模糊的聲音傳來："艾琳...抓住我的手..."
    黑暗開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白光。艾琳感到自己在墜落，然後——
    疼痛。全身每一寸都在劇痛。艾琳呻吟著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城堡廢墟中。頭頂是被煙熏黑的穹頂，陽光從裂縫中刺進來。四周牆壁滲出黑色粘液，像融化的瀝青般滴落。
    "艾琳！"盧卡斯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他跌跌撞撞地爬過碎石，右腿不自然地扭曲著，臉上滿是血和灰。"感謝上帝...你還活著..."
    艾琳想說話，卻咳出一口血。她的視野邊緣開始變暗，但她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盧卡斯抓住她的手，他的手腕上不再是眼睛印記，而是一個奇怪的鍾表圖案，指針正逆向緩慢轉動。
    "詛咒...打破了嗎？"艾琳艱難地問。
    盧卡斯環顧四周崩潰的城堡："大部分是。但代價..."他的聲音哽咽了，"黑袍人沒說謊。城堡的記錄中已經沒有卡特家族的女性犧牲者了。畫像全部變空白，編年史中相關頁麵消失...就像他們從未存在過。"
    艾琳感到一陣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懼："瑪格麗特...艾瑟爾...她們..."
    "自由了，我想。"盧卡斯輕撫她的臉，"但你...艾琳，你在被遺忘。我的懷表印記是唯一還在記錄你存在的東西。當它倒轉完..."
    艾琳明白了。她不僅會死，還會從曆史中消失，就像從未存在過。沒有人為她哀悼，因為沒人會記得她。
    "霍華德...？"
    "死了。他在最後幫了我們。"盧卡斯從口袋掏出一個小瓶，裏麵是暗紅色的液體，"他臨死前給了我這個。說這是"畫師的秘密"。"
    艾琳認出了那種顏色——"微笑的瑪格麗特"畫像中特殊的顏料，混合了瑪格麗特血液的那部分。她突然明白了最後一塊拚圖。
    "銀匕首...還在嗎？"
    盧卡斯從腰間抽出那把已經變黑的武器："在這裏，但已經..."
    "給我。"艾琳用盡力氣抬起手，"還有那個瓶子...和你的懷表。"
    盧卡斯照做了。艾琳將變黑的匕首放在地上，倒上瓶中的液體，然後用最後的力氣將盧卡斯的懷表砸向匕首。表麵玻璃碎裂，奇怪的是，流出的不是機械零件，而是鮮紅的血——盧卡斯的血。
    三者混合的瞬間，一道紅光閃過。變黑的匕首重新變回銀色，但這次上麵布滿了眼睛和鍾表的複雜紋路。
    "反向儀式..."艾琳喘息著解釋，"瑪格麗特的血...守望者的血...和時間。"她指向正在崩塌的大廳，"帶我...去"微笑的瑪格麗特"那裏...快..."
    盧卡斯二話不說，抱起艾琳衝向大廳。城堡在他們身後不斷崩塌，走廊扭曲變形，仿佛整座建築正在痛苦中死去。
    大廳的情況最為糟糕。"微笑的瑪格麗特"畫像半掛在牆上，畫布奇怪地完好無損，但畫麵已經變成一片空白。畫像下方的地板裂開一個大洞，黑暗中傳來詭異的嗚咽聲。
    "它要帶走你了..."盧卡斯緊緊抱住艾琳，"我不會讓它..."
    艾琳虛弱地舉起銀匕首："不是帶走...是轉變。"她看向盧卡斯，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隻有幾分鍾可活了，"盧卡斯...無論發生什麽...謝謝你記得我。"
    "我會永遠記得你。"盧卡斯的聲音堅定而溫柔，"我的家族守望了兩百多年，就為了這一刻。我不會忘記。"
    艾琳微笑著，用盡最後的力氣將銀匕首刺入空白畫布。匕首沒有撕裂畫布，而是像刺入水麵般融入其中。畫布瞬間泛起漣漪，然後開始重新顯像——但不是瑪格麗特的肖像，而是艾琳自己的麵容，平靜而堅定。
    地板上的黑洞發出刺耳的尖嘯，開始緩慢閉合。城堡的崩塌加速了，牆壁大塊大塊地剝落。
    "成功了..."艾琳虛弱地說，"詛咒...反轉了...不是吞噬...是保存..."
    盧卡斯抱著她衝向出口："堅持住，艾琳！我們快到了！"
    但艾琳能感覺到生命正在流逝。她的視野越來越窄，耳邊盧卡斯的聲音越來越遠。在完全陷入黑暗前，她最後看到的是城堡大門外的陽光，和盧卡斯淚流滿麵的臉...
    "心跳恢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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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氣味。規律的電子音。艾琳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全身插滿管子。
    "卡特小姐？您能聽到我說話嗎？"一個陌生的女醫生俯身檢查她的瞳孔。
    艾琳想說話，卻隻能發出嘶啞的聲音。她的記憶混亂不堪——城堡、畫像、黑袍人...這一切是夢嗎？
    "您很幸運，"醫生繼續說，"建築工人在廢棄的海崖城堡附近發現了您。您昏迷了三周，嚴重的脫水加多處骨折。能活下來真是奇跡。"
    城堡...廢棄的？艾琳困惑地眨眼。她試著回憶自己去城堡的原因，卻隻能想起零散的片段——藝術研究...論文...
    "您的朋友每天都來看您，"醫生微笑著說，"他就在外麵。要見他嗎？"
    艾琳點點頭。幾分鍾後，病房門開了，一個高個子男人走進來。他有著深棕色頭發和憂慮的藍眼睛，右腿打著石膏，左手腕上纏著繃帶。艾琳確信自己從未見過他，卻又莫名感到熟悉。
    "艾琳..."男人輕聲呼喚她的名字，聲音裏滿是複雜的情緒。他走近病床，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一塊古老的銀質懷表，表麵有奇怪的鍾表圖案。
    看到那塊表，艾琳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回。盧卡斯。城堡。詛咒。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你...記得我？"她嘶啞地問。
    盧卡斯微笑著展開繃帶，露出手腕上的印記——鍾表指針已經停止轉動，正好停在十二點的位置。
    "永遠記得。"他輕聲說，握住她的手，"就像承諾的那樣。"
    窗外，遠處的海崖上，一縷黑煙緩緩升起——最後的城堡殘骸正在燃燒。風中似乎夾雜著遙遠的歎息聲，又或許隻是海鷗的鳴叫。
    在無人注意的時刻，醫院電視上的地方新聞閃過一條簡訊：當地曆史學會宣布發現一批17世紀珍貴文獻，其中包括一幅名為"守護者"的未知女子肖像，畫風與意大利大師喬萬尼·貝利尼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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