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前夜的莫雷城堡大廳被數百支蠟燭照得通明。水晶吊燈折射出的光芒在賓客們的麵具上跳躍，製造出一種虛幻的狂歡氛圍。艾琳站在二樓回廊的陰影處，手指緊握欄杆。她穿著瑪麗"借"給她的女仆服裝，臉上戴著簡單的半臉麵具。
    "記住計劃，"利亞姆在她耳邊低語。他穿著借來的侍者製服，看起來出奇地合適，"我們分頭行動。你去套瑪麗的話，我去酒窖拿之前藏的設備。一小時後在鍾樓底層匯合。"
    艾琳點點頭，卻忍不住碰了碰右腕上的紅痕。今早醒來，那個符號的第一筆已經完整成形，像用隱形墨水書寫後逐漸顯影。更糟的是，她開始聽到不存在於現實中的鍾聲——低沉、緩慢，隻有她能聽見的十二下鳴響，每次都在整點前十分鍾準時出現。
    大廳裏，莫雷伯爵站在主樓梯上致辭。他戴著銀色的狼形麵具，露出的下半張臉掛著完美的微笑。
    "歡迎各位來參加莫雷家的傳統慶典，"他的聲音如同絲綢般滑過大廳，"明日將有一次罕見的天文奇觀，而今晚，讓我們用歡愉迷惑那些在黑暗中窺視的眼睛！"
    賓客們發出禮貌的笑聲。艾琳數了數，大約有三十人，大多衣著華貴，麵具精致。她注意到霍布斯站在角落，沒有戴麵具，蒼白的臉在燭光下如同蠟像。
    艾琳悄悄溜向仆人通道，希望找到瑪麗。轉過一個拐角時，她撞上了一個戴著烏鴉麵具的高挑女子。
    "抱歉，"艾琳低頭準備離開，卻被一把抓住手腕——正是有紅痕的那隻。
    "多麽有趣的標記，"女子的聲音低沉沙啞，麵具下的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你從哪裏得來的？"
    艾琳猛地抽回手："隻是過敏反應。"
    "過敏？"女子輕笑，"對時間過敏嗎，親愛的？"她突然湊近，烏鴉喙幾乎碰到艾琳的臉，"離開這裏。今晚的舞會不是為了活人準備的。"
    不等艾琳回應，女子已轉身離去，黑色長裙在石地上無聲滑動。艾琳這才注意到，女子走過的地方，蠟燭的火焰全都詭異地靜止了，仿佛被凍結在時間裏。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尋找瑪麗。在廚房外的走廊裏，她終於發現了紅發女仆。瑪麗正顫抖著往托盤上放酒杯，手指不穩導致杯壁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瑪麗，"艾琳輕聲喚道，"我需要知道今晚到底會發生什麽。"
    瑪麗驚得差點摔了托盤："您不該在這兒！清理夜已經開始了！"
    "什麽清理？誰是被清理的對象？"
    瑪麗的眼睛掃視四周，然後快速將艾琳拉進一個儲藏室："舞會的賓客...他們不是活人。是主人從各地收集來的"見證者"，每次儀式都需要十三位見證者。"
    艾琳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你是說樓下那些人都是..."
    "死去的人，"瑪麗的聲音幾不可聞，"被暫時喚回。明天日食結束後，他們將帶走被選中的人...就像帶走鄧肯先生一樣。"
    "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瑪麗的眼睛突然盈滿淚水："因為我姐姐是2005年的備選。她逃走了，所以他們抓了我代替。但我...我做不到。鄧肯先生本應是這次儀式的犧牲品，但他知道的太多，所以他們提前..."
    門外傳來腳步聲，瑪麗立刻噤聲。兩人屏息等待，直到腳步聲遠去。
    "你必須今晚逃走，"瑪麗塞給艾琳一把鑰匙，"這是西門的小鑰匙，通向村莊的小路。別回房間，他們已經在等你了。"
    "我不能丟下利亞姆。"
    瑪麗的表情變得奇怪："那個曆史教授？霍布斯先生一小時前就把他關進東塔了。他們說...說他擅自闖入家族墓地。"
    艾琳的心沉了下去。計劃敗露了。她必須獨自前往鍾樓，找到證據後想辦法救出利亞姆。
    離開前，瑪麗最後說道："鍾樓頂層的東北角有一塊鬆動的石板，下麵是第七代伯爵的秘密記錄。但小心，頂層有"他"守著..."
    "他是誰？"
    瑪麗隻是搖頭，推著艾琳離開儲藏室。
    城堡的走廊比往常更加昏暗，仿佛牆壁在吸收光線。艾琳避開主要通道，利用仆人樓梯和通風道向鍾樓移動。途中，她經過一扇彩色玻璃窗，月光透過玻璃在地上投下一個扭曲的鍾麵影子——指針指向1150。
    但當她看手表時，顯示的是1037。
    "時間不對..."艾琳喃喃自語，突然意識到整個城堡的時間流動可能已經受到了大鍾的影響。
    鍾樓底層的鐵門罕見地沒有上鎖。艾琳輕輕推開門，迎麵撲來一股金屬和腐舊的氣味。螺旋樓梯向上延伸，消失在黑暗中。
    她剛踏上第一級台階，就聽到頭頂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大鍾正在自行運轉，盡管沒人上過發條。
    艾琳打開手電筒，光束在古老的石壁上跳動。隨著高度上升，空氣變得越來越冷，呼氣凝結成白霧。牆上開始出現刻痕，起初像是隨意的劃痕，後來逐漸形成與鍾麵相同的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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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三層平台，艾琳發現了利亞姆的背包，藏在樓梯下的空隙裏。裏麵有數碼相機、錄音筆和一本《凱爾特死亡儀式》。書頁間夾著一張便條："艾琳，若你找到這個，說明我已出事。頂層密室有答案，但小心看守者。他看起來像——" 字跡在此中斷，仿佛作者被突然打斷。
    艾琳將相機和錄音筆裝進口袋，繼續向上。當她接近頂層時，手電筒突然閃爍幾下後熄滅，迫使她在黑暗中摸索前進。
    頂層鍾室的門與下麵不同——由黑鐵鑄造，上麵蝕刻著無數痛苦扭曲的人形。門把手上纏繞著鐵鏈，但沒有上鎖。艾琳小心地解開鐵鏈，推開沉重的門。
    鍾室內比下層更加巨大，大鍾的機械結構占據了整個圓形空間的中心，齒輪相互咬合，緩慢轉動。但最令人震驚的是牆壁——從地板到天花板，密密麻麻刻滿了名字和日期，每個名字旁邊都刻著相同的符號，隻是完整程度不同。
    "犧牲者名單..."艾琳顫抖的手指撫過那些刻痕。她找到了鄧肯的名字，日期正是三天前；再往上，2005年的理查德·布萊克；繼續向上追溯，每隔13年就有一個名字，一直回到1693年——第一個名字是"艾麗絲·莫雷"，第七代伯爵的妻子。
    東北角果然如瑪麗所說，有一塊略微凸起的石板。艾琳費了些力氣才撬開它，露出一個隱藏的壁龕。裏麵放著一卷羊皮紙和一個黃銅製的小盒子。
    羊皮紙上的字跡已經褪色，但仍可辨認：
    "吾，阿爾斯通·莫雷，第七代莫雷伯爵，為挽回愛妻生命而與時間守護者立約。守護者賜予大鍾力量，可在特定天象下竊取他人時間贈予選定者。然每竊一年，需付一命為代價。十三年一輪回，日食之夜，大鍾將自行選擇犧牲者..."
    艾琳的視線模糊了一瞬。當她眨眼時，羊皮紙上的文字似乎蠕動起來，重新排列成新的句子：
    "你已看到真相，艾琳·考爾曼。但你可知為何邀請你來？非為修鍾，而為替代。瑪麗太軟弱，鄧肯太老邁。你，聰明的女士，正是完美的容器——年輕、敏銳，生命力旺盛。你的時間將延續莫雷家族的血脈。"
    艾琳猛地丟開羊皮紙，仿佛被燙傷。她打開黃銅小盒子，裏麵是一把精致的銀鑰匙和一張發黃的照片——一個年輕女子站在鍾樓前，麵容與艾琳有七分相似。照片背麵寫著："艾德琳·考爾曼，1929年備選，逃脫"。
    "我的曾祖母..."艾琳恍然大悟。莫雷伯爵不是隨機選擇她的，這是一場跨越近百年的複仇。
    就在這時，大鍾的齒輪突然加速轉動，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艾琳轉身看到鍾麵上的符號全部亮起詭異的藍光，指針瘋狂旋轉。最可怕的是，鍾麵玻璃反射出她身後的景象——一個高大的黑影正從牆角浮現，身形扭曲如同被拉長的人影。
    "時間到了..."一個不屬於任何人類語言的聲音直接在艾琳腦海中響起。她不需要回頭就知道，那就是瑪麗警告過的"看守者"。
    艾琳抓起羊皮紙和照片塞進口袋，衝向門口。黑影沒有追趕，但鍾室的門卻在她麵前自動關閉，鐵鏈如同活蛇般重新纏繞上門把手。
    "不！"艾琳絕望地拉扯鐵鏈，這時她注意到門邊牆壁上刻著一行小字："唯有時間之鑰可解時間之鎖"。
    她掏出小盒子裏的銀鑰匙，顫抖著插入鎖孔。鑰匙完美契合，鐵鏈應聲脫落。艾琳衝出鍾室，幾乎是從螺旋樓梯上滾下去的。
    底層鐵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霍布斯帶著人來了。艾琳絕望地環顧四周，發現牆上有一個幾乎與石壁同色的暗門。她擠進縫隙，發現自己在一個狹窄的通風道中。
    通風道通向城堡外牆的一個排水口。艾琳從十英尺高的地方跳下，落在柔軟的草地上。她顧不上疼痛，爬起來就往西門方向跑去。
    城堡突然警鈴大作，探照燈掃過庭院。艾琳躲在灌木叢中，看到霍布斯和兩名壯漢衝向鍾樓。她必須立刻做出決定——逃向村莊尋求幫助，或者冒險去東塔救利亞姆。
    口袋裏的照片邊緣刺痛了她的手指。艾琳想起曾祖母逃脫了，卻讓後代繼續生活在危險中。這一次，她決定不再逃避。
    東塔是城堡最古老的建築之一，與主樓由一條露天的石橋相連。艾琳躲在橋頭的陰影處，觀察著塔樓情況。底部鐵門旁站著一個守衛，正無聊地抽著煙。
    艾琳摸了摸口袋裏的銀鑰匙——它可能打不開這種普通門鎖。她需要其他方法。
    就在這時，城堡某處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更多的警鈴聲。守衛咒罵一聲，拿起對講機說了幾句，然後匆匆離開崗位向主樓跑去。
    "利亞姆說的設備..."艾琳恍然大悟。他一定設置了某種定時裝置作為後備計劃。
    她衝向鐵門，發現上麵掛著的鎖其實沒有扣死。推開門，裏麵是螺旋上升的狹窄樓梯，牆壁上的火把投下搖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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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頂隻有一個圓形房間，鐵柵欄將其分成內外兩部分。利亞姆被關在內側，背對著門坐在地上。聽到聲音，他猛地轉身，左眼青腫，嘴角有血跡。
    "艾琳！"他蹣跚到柵欄前，"你不該來！他們知道一切，這是個陷阱——"
    "我知道，"艾琳檢查著門鎖，"鑰匙在哪？"
    "守衛帶著。聽著，你必須立刻離開。日食提前了，氣象站剛修正預報，它將在黎明時分開始，而不是中午。莫雷伯爵已經準備好了所有——"
    樓下傳來腳步聲。艾琳絕望地環顧四周，發現牆上掛著一套古老的刑具，其中包括一把鏽跡斑斑的鐵鉗。
    "退後，"她抓起鐵鉗，插入鎖扣用力扭轉。金屬發出刺耳的呻吟，但鎖紋絲不動。
    腳步聲越來越近。利亞姆突然從柵欄間伸出手："給我！"
    他將鐵鉗以特定角度卡入鎖扣下部，用力一撬——這次鎖扣變形了。再幾下重擊，鎖終於鬆開。利亞姆擠出來時，樓梯上已經能看到晃動的燈光。
    "這邊！"利亞姆拉著艾琳衝向房間另一側的小窗。窗戶隻有一英尺見方，但利亞姆已經拆下玻璃，用床單編成繩子係在窗框上。
    "你先下，"他將繩子塞給艾琳，"我擋住他們。"
    "不行！他們可能會——"
    "殺了我？"利亞姆苦笑，"那也比成為那個大鍾的燃料好。聽著，我在地下室發現了一本日記。莫雷伯爵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他隻是一個傀儡。真正控製一切的是第七代伯爵——他從未真正死去，而是以某種形式活在大鍾裏。"
    樓下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利亞姆猛地推艾琳向窗口："走！拿著這個去找麥克斯韋爾教授，愛丁堡大學神秘學係。他知道怎麽破壞儀式！"
    他從鞋墊下抽出一張折疊的紙條塞給艾琳。門被撞開的瞬間，艾琳滑出窗口，抓住床單繩向下爬。
    頭頂傳來打鬥聲和痛苦的喊叫。當艾琳降到一半時，繩子突然劇烈搖晃——有人在上方割它！她鬆手落在草地上，打了個滾減輕衝擊。
    抬頭看時，東塔窗口站著霍布斯，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她。在他身後，兩個壯漢按著滿臉是血的利亞姆。
    "考爾曼女士，"霍布斯的聲音在夜風中異常清晰，"主人希望在日食前見你。為了你朋友的安全，建議你自願前來。"
    艾琳後退幾步，心髒狂跳。她不能就這樣丟下利亞姆，但單槍匹馬也無法救他。
    "告訴莫雷伯爵，"她喊道，"我會在日食時分去鍾樓見他。不是之前，不是之後。如果他傷害利亞姆一根頭發，我就跳下懸崖，讓他再也找不到合適的"容器"！"
    霍布斯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恢複平靜："明智的選擇，女士。我們會準備好你的...禮服。"
    艾琳轉身衝向西門，耳邊回蕩著利亞姆最後的喊聲："別相信鍾麵上的字！它們會——" 聲音戛然而止。
    西門如瑪麗所說沒有守衛。艾琳用鑰匙開門，衝入漆黑的樹林。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隻知道必須在天亮前找到幫助。
    穿過一片灌木時，她的腳被什麽絆了一下。低頭看，是一塊半埋在地裏的墓碑，上麵刻著："艾德琳·考爾曼，18981929，她選擇了自由而非長生"。
    "曾祖母..."艾琳跪在墓碑前，突然明白自己為何會被選中。不僅因為血緣，更因為艾德琳是少數逃脫的備選者，打破了儀式的連續性。莫雷家族需要"糾正"這個錯誤。
    她從口袋掏出所有收集的證據：羊皮紙、照片、利亞姆的紙條。借著月光，她展開紙條，上麵是一個簡圖和幾行字：
    "大鍾的核心是一個稱為"時間之囊"的裝置，收集犧牲者的生命能量。破壞方法有二：1. 在日食精確時刻逆轉主齒輪需精確到秒）；2. 找到並銷毀第七代伯爵的肉身據說藏在地下墓穴的"無時之室"）。麥克斯韋爾知道具體位置。小心——鍾麵上的符號會控製看到它們的人。"
    艾琳的右手腕突然劇痛。卷起袖子，她驚恐地發現那個符號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如同緩慢生長的寄生藤蔓。更可怕的是，她開始理解那些符號的含義——它們不是文字，而是某種計數係統，標記著她剩餘的壽命...以分鍾計算。
    遠處傳來鍾聲，不是來自城堡，而是來自她腦海深處的那個幻聽。這次，鍾敲了十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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