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個聲音在呼喚柯遠的名字，輕柔如風，卻又清晰可聞。他掙紮著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大廳的地板上，周圍一片狼藉。古堡仍在微微震動，牆上的掛畫歪斜，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柯先生......"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他辨認出方向——那麵巨大的古董鏡。鏡中不再反射大廳景象，而是顯示出一條幽暗的走廊，穿白裙的小女孩站在走廊中央，向他招手。
    柯遠撐起身體，頭痛欲裂。大廳裏空無一人——蘇雯、林雅、嚴伯和那些畸形孩子都不見了。隻有祁雨桐的幹屍靜靜躺在不遠處，臉上凝固著最後的瘋狂。
    "莉莎......"柯遠喃喃道，踉蹌著走向鏡子。女孩點點頭，手指向走廊深處。
    他試探性地觸碰鏡麵，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然後——穿過了鏡麵。鏡子表麵如同水麵般泛起漣漪。柯遠深吸一口氣，邁步跨入。
    穿過鏡子的感覺像是被浸入冰水又迅速拉出。眨眼間，他已站在那條幽暗的走廊裏。空氣中有股陳舊的氣味，混合著黴味和某種草藥的氣息。走廊兩側的牆壁上掛滿了肖像畫，但所有畫中人物的眼睛都被挖空，隻剩下黑洞洞的窟窿。
    莉莎站在前方幾米處，在昏暗的光線下，柯遠能看清她更多細節——白裙上有暗色汙漬，可能是血跡；金色的長發與林雅相似；而她的麵容......竟與自己有幾分相像。
    "你是誰？"柯遠輕聲問，"真的隻是祁宏遠和林雅的女兒嗎？"
    莉莎沒有回答，隻是轉身向走廊深處走去。柯遠跟上，注意到走廊的異常——走幾步後，天花板突然變高，然後又急劇壓低；一扇門出現在左側，打開後卻是右側牆上的另一扇門；地板時而傾斜，時而出現不存在的台階。
    這是夢境才有的非邏輯空間，但觸感卻無比真實。
    走廊盡頭是一扇刻滿符文的黑色大門，與柯遠在鏡中瞥見的一模一樣。門上沒有鎖，隻有一個手掌大小的凹槽，形狀像一隻睜開的眼睛。
    莉莎停在門前，轉身麵對柯遠。她抬起手，指向他的胸口，然後指向門上的凹槽。
    "你想要我打開它？"柯遠問。
    莉莎點頭，然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突然顯得緊張起來，左右張望，接著迅速退入牆壁消失不見。
    走廊裏的溫度驟然下降。柯遠轉身，看到黑霧從四麵八方湧來，逐漸凝聚成人形——祁宏遠。但與之前不同，現在的他半透明如幽靈，臉上仍帶著那個標誌性的笑容，但眼中多了一絲柯遠未曾見過的東西......恐懼。
    "你居然找到了這裏，"祁宏遠的聲音帶著回聲，"嚴伯告訴你的？"
    "沒有，"柯遠警惕地後退，背靠符文門，"我自己發現的。這是什麽地方？"
    "鏡像世界，"祁宏遠飄近，"古堡的倒影，真實世界的反麵。在這裏，時間可以倒流，空間可以扭曲......"他突然伸手抓向柯遠，"......活人可以變成死人！"
    柯遠側身閃避，但祁宏遠的手還是擦過他的手臂。接觸的地方立刻傳來刺骨寒意，皮膚上浮現出霜花般的白色痕跡。
    "為什麽要殺你的親人？"柯遠拖延時間，觀察著走廊尋找出路，"為了力量？永生？"
    祁宏遠大笑，笑聲在走廊中回蕩："你以為我是自願的？不，柯遠，我是被選中的，就像二十五年前我的父親被選中一樣。真理之眼需要宿主，需要每隔二十五年用七個血親的靈魂喂養，否則......"他的目光飄向符文門，"......它會吞噬宿主的一切。"
    柯遠腦中靈光一閃："所以你也是受害者？"
    "曾經是，"祁宏遠的語氣變得陰鬱，"直到我明白如何利用它而非被它利用。七個特定的靈魂，特定的死亡方式，特定的建築結構......就能讓宿主保持自我，同時獲得真理之眼的力量。"
    "莉莎是你第一個犧牲品。"
    祁宏遠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她本不該死！實驗出了差錯......林雅闖進來打斷了儀式......"他的目光突然銳利起來，"但你知道這件事，不是嗎？嚴伯告訴了你多少？"
    柯遠沒有回答。他注意到祁宏遠每次看向符文門時都會不自覺地退縮，仿佛害怕裏麵的東西。
    "你為什麽害怕自己的儀式創造物？"柯遠試探道。
    "創造物？"祁宏遠冷笑，"你以為真理之眼是我的發明？不，它比我古老得多。我的祖先在建造這座古堡時就發現了它——被囚禁在門後的東西。我隻是......找到了與它共存的方法。"
    一陣劇烈的震動突然搖撼整個走廊。祁宏遠臉色大變："時間不多了......冬至時刻即將到來。"他猛地撲向柯遠，"我需要你的血！"
    柯遠來不及完全閃避，被祁宏遠撲倒在地。幽靈般的手掐住他的喉嚨，寒意滲入血管。視線開始模糊時，柯遠用盡力氣將隨身帶的小刀刺向祁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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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身穿透半透明的軀體，但祁宏遠卻發出痛苦的嚎叫。傷口處沒有流血，而是湧出黑煙。他鬆開柯遠，踉蹌後退："銀器？嚴伯給你的？"
    柯遠趁機爬起，這才注意到刀柄上的細微標記——一個小小的眼睛符號，與之前見過的不同，這個眼睛是閉著的。
    "他背叛了我！"祁宏遠咆哮，"我給了他永生！他卻一直準備著對付我的武器！"
    又一陣更強烈的震動襲來，部分天花板坍塌。祁宏遠的身影閃爍了幾下，變得不那麽實體了："儀式被打斷了......不可能......六個見證者已經......"
    他突然停住，黑漆漆的眼睛瞪大："除非......第七個見證者不是蘇雯......"
    柯遠感到手臂上的霜花痕跡開始發燙。嚴伯的話在腦海中回響——"1990年冬至......"
    "是你！"祁宏遠的聲音變得尖銳，"嚴伯把你藏了起來！另一個冬至之子！"
    柯遠腦中轟然作響。零碎的記憶突然連接——孤兒院的模糊記憶，每年冬至都會做的噩夢，對這座古堡莫名的熟悉感......
    "莉莎是我的雙胞胎妹妹......"他喃喃自語。
    祁宏遠的表情變得猙獰："嚴伯把你偷走了......在我決定用莉莎做第一個實驗後......"他突然向柯遠衝來，"但沒關係！現在獻祭你也來得及！"
    柯遠本能地舉起小刀。祁宏遠在最後一刻改變方向，撲向了符文門："既然無法完成儀式，那我就釋放它！讓所有人陪葬！"
    他的手按在門上的眼睛凹槽中。門上的符文開始發光，先是暗紅，然後逐漸變亮。門縫中滲出黑色黏液，一種非人的低語聲從門後傳來。
    柯遠知道必須阻止門開啟，但不知如何做。就在這時，莉莎的身影再次出現，這次她直接拉住了柯遠的手，將他拽向走廊另一側的一扇小門。
    穿過小門，柯遠發現自己回到了古堡大廳——但這是鏡像版本的大廳，所有物品都左右反轉。更令人心驚的是，他看到現實世界的大廳就在"對麵"，像隔著一層薄薄的水幕。蘇雯被綁在中央的柱子上，白靜手持儀式匕首站在一旁；林雅和畸形孩子們被關在一個發光的籠子裏；嚴伯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而在兩界之間懸浮著的，是半實體化的祁宏遠，他的下半身已融入現實世界，上半身仍在鏡像世界，正對著現實世界的蘇雯念誦咒語。
    "冬至時刻到來了，"白靜宣布，舉起匕首，"第七位見證者將完成儀式！"
    柯遠衝向兩界之間的屏障，但被無形的力量彈回。莉莎拉住他，指向現實世界的嚴伯。垂死的老管家似乎感應到什麽，抬頭看向"空中"——他竟能透過兩界看到柯遠！
    嚴伯的嘴唇蠕動著，雖然聽不見，但柯遠讀懂了唇語："鑰匙......你的血......"
    與此同時，現實世界的蘇雯突然抬頭，直視柯遠所在的位置："柯遠！阻止門開啟！用你的血！"
    柯遠恍然大悟。他劃破手掌，將血塗在小刀的閉眼符號上。符號吸收了血液，開始發出微光。
    鏡像大廳開始崩塌，現實世界的大廳也開始劇烈震動。白靜驚慌失措地看向四周："主人！發生了什麽？"
    半實體化的祁宏遠痛苦地扭曲著："門......門被幹擾了......"
    柯遠高舉發光的小刀，衝向兩界之間的屏障。這次刀尖輕易刺入，像戳破一層薄膜。他用力劃開一道口子，擠入現實世界。
    白靜尖叫著撲來，柯遠側身閃避，順勢將刀刺入她的肩膀。白靜倒地抽搐，銀戒指上的眼睛符號裂成兩半。
    "柯遠！"蘇雯掙紮著，"符文門！它正在現實世界的尖塔裏打開！"
    柯遠解開她的束縛，然後跑去釋放林雅和孩子們。嚴伯艱難地抓住他的褲腳："柯遠......你必須......封印它......"
    "怎麽做？"
    "用......這個......"嚴伯從懷中掏出一個金屬眼球——真理之眼的實體，"把它......放回門上的凹槽......然後......"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嚴伯的手無力垂下，金屬眼球滾落在地。柯遠撿起它，感受到一種不祥的脈動，仿佛有生命在其中。
    "我去尖塔，"他對蘇雯說，"你帶大家離開古堡！"
    "不！"蘇雯堅決地說，"我是第七個見證者，隻有我能引開他！"不等柯遠阻止，她已衝向走廊，"父親！我在這裏！來抓我啊！"
    半空中的祁宏遠發出一聲非人的嚎叫，追向蘇雯。柯遠知道時間緊迫，抓起金屬眼球衝向尖塔。
    尖塔內部比之前更加扭曲。牆壁上滲出黑色黏液，空氣中有腐爛的氣味。螺旋樓梯似乎無限延伸，每一步都讓柯遠感到無形的阻力。
    終於到達塔頂，眼前的景象讓他窒息——符文門已經完全顯現，門縫中伸出無數黑色觸須，纏繞著祁宏遠的屍體。門上的眼睛凹槽饑渴地張合著，等待最後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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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遠艱難地向前移動，黑色觸須試圖纏繞他的腿。他揮舞銀刀砍斷它們，黏液濺到皮膚上立刻留下灼燒痕跡。
    距離門還有幾步時，一個黑影撲來——是半實體化的祁宏遠。
    "你不能！"他尖叫著，"沒有它我會死！真正地死！"
    柯遠奮力掙紮："你已經死了！隻是在利用別人的生命延續自己的存在！"
    "為了真理！為了看到世界的本質！"祁宏遠的麵容扭曲變形，時而像人，時而像門後伸出的那些觸須，"你不知道門後有什麽！無限的知識！無限的力量！"
    柯遠趁機將金屬眼球砸向門上的凹槽。祁宏遠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身體開始崩解。
    "不！停下！我是你的父親！"
    這句話讓柯遠動作一滯。祁宏遠抓住機會，黑霧般的身體纏上柯遠的手臂："對......你是我兒子......我們一起統治......分享真理之眼......"
    柯遠的手臂上，霜花痕跡開始擴散，與金屬眼球產生共鳴。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他似乎能看穿牆壁，看到古堡的每個角落；看到蘇雯在二樓走廊奔跑；看到林雅帶著孩子們逃向大門；看到......
    看到莉莎站在符文門前，輕輕搖頭。
    幻覺消失，柯遠猛地將金屬眼球按入凹槽。一陣刺目的白光爆發，祁宏遠發出最後的哀嚎，身體如灰塵般消散。黑色觸須劇烈抽搐，然後迅速幹枯脫落。門上所有符文同時亮起刺眼的紅光，然後——
    ——無聲地爆炸了。
    柯遠被衝擊波拋到牆上，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莉莎站在消失的門的位置，對他微笑，然後化作光點消散......
    陽光照在臉上喚醒了柯遠。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古堡前的草地上。蘇雯、林雅和孩子們圍在身邊，表情擔憂。
    "門......"柯遠嘶啞地問。
    "消失了，"蘇雯扶他坐起，"整個尖塔都坍塌了。所有鏡子也恢複正常。"
    林雅補充道："白靜和嚴伯......沒能逃出來。"
    柯遠看向古堡。曾經高聳的尖塔現在隻剩廢墟，陽光毫無阻礙地照射在古老的石牆上，仿佛驅散了積聚多年的陰霾。
    "祁宏遠呢？"一個畸形孩子怯生生地問。
    柯遠看向自己的手臂——霜花痕跡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淡淡的閉眼符號："他......安息了。和莉莎一起。"
    三個月後，柯遠站在修繕中的古堡前，手中拿著一封信。蘇雯——現在是祁家遺產的唯一合法繼承人——決定將古堡改建成特殊兒童療養院，專門照顧那些像地下室孩子們一樣的畸形兒。
    "醫生說他們的畸形有治愈希望，"蘇雯走到他身邊，"特別是早期幹預。"
    柯遠點點頭，遞給她那封信："嚴伯留給我的。解釋了......一切。"
    信中，嚴伯坦白了二十五年前的真相：祁宏遠為了"七見證"儀式，在冬至夜與多位特定生辰的女性發生關係，確保孩子都在來年冬至出生。林雅生下了莉莎，而另一位女性生下了柯遠——雙胞胎被分開，因為儀式需要"備用品"。
    當莉莎的實驗失敗後，嚴伯偷偷將柯遠送走，並準備了銀刀作為對抗"真理之眼"的武器。他假裝忠誠，實則等待時機徹底終結這個循環。
    "你手臂上的印記......"蘇雯輕聲問。
    柯遠卷起袖子，閉眼符號依然淡淡可見："聯係沒有完全切斷。嚴伯說這可能意味著......"
    "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真理之眼隻是被封印，而非毀滅。"柯遠看向遠處新立的墓碑——祁宏遠和莉莎合葬在一起，"而隻要它存在，就可能有下一個祁宏遠被誘惑。"
    蘇雯握住他的手："那我們保持警惕。現在古堡屬於我，我會確保沒人再濫用它的秘密。"
    柯遠微笑點頭。陽光透過雲層，照在墓碑上刻的字：
    "這裏長眠著一位父親和女兒，願他們在死亡中找到生時未能獲得的平靜。"
    風吹過，帶來遠處孩子們的笑聲。古堡的陰影依然存在，但不再那麽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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