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在埃德蒙指間顫抖。年輕叔父臉上那種狂熱的表情讓他胃部絞痛，更可怕的是照片角落——一個戴鐐銬的小男孩站在陰影處，麵容與他兒時一模一樣，卻完全不記得曾被拍過這樣的照片。
    閣樓的搖籃曲忽然轉為淒厲的哭嚎。埃德蒙衝向書房，那些原本背對畫布的畫像全部轉回了正麵，畫中人物的眼睛正汩汩流血。家譜從書架上自行飛出，嘩啦啦翻到空白頁，浮現出用血寫就的新文字：
    "當月光染血時，未被獻祭的孩子必須做出選擇。"
    窗外，一輪詭異的紅月正從雲層後浮現。月光透過彩色玻璃窗投射在地毯上，形成七個血色光斑。埃德蒙突然頭痛欲裂，記憶碎片如毒蛇般鑽入腦海——五歲那年持續三天的高燒、叔父喂給他的苦澀藥汁、夢中反複出現的銀發女孩...
    "想起來了？"伊莎貝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埃德蒙轉身時倒抽一口冷氣——她的左半身正在透明化，能直接看見後麵搖晃的燭火。
    "這是什麽——"
    "時間不多了。"她透明的左手穿過埃德蒙的胸膛，沒有觸感卻帶來刺骨寒意，"你的記憶被"他"封印了。現在紅月會解開一部分。"
    她的手指突然在埃德蒙心髒位置凝實，猛地一拽。某種透明的絲線被拉出胸腔，連接著漂浮在空中的記憶畫麵：五歲的他在花園迷宮裏哭泣，銀發少女從玫瑰叢中伸出手；深夜的育嬰室，叔父將一滴黑色液體滴入他的耳朵；閣樓門前，年幼的他被推入黑暗，門內傳來另一個孩子的笑聲...
    "不！"埃德蒙踉蹌後退，記憶絲線斷裂。那些畫麵在空中燃燒，灰燼組成新的文字：地窖最下層。
    伊莎貝拉的身體又透明了幾分："現在他醒了，我也無法維持實體太久。要找到真相，就去那裏——但記住，別碰任何反光的東西。"
    紅月升至中天時，古堡的結構發生了詭異變化。走廊延伸出原本不存在的岔路，樓梯像蛇一般扭曲盤旋。埃德蒙跟著伊莎貝拉忽明忽暗的身影，來到廚房後方的酒窖。最內側的牆壁上，月光照亮了一個幾乎與石磚同色的鑰匙孔。
    變黑的鑰匙插入時發出骨頭斷裂般的脆響。牆壁向兩側滑開，露出向下的螺旋階梯，空氣中立刻湧出腐敗的甜香，像是陳年血液與玫瑰的混合物。
    階梯盡頭是個圓形石室，中央擺放著水晶棺。棺內躺著穿維多利亞時代婚紗的伊莎貝拉，雙手交疊在胸前，皮膚如新鮮屍體般泛著珍珠光澤。最駭人的是，七個縮小版的棺材環繞在側，每個裏麵都躺著與埃德蒙麵容相似的孩童屍體。
    "這是..."埃德蒙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你的前任們。"伊莎貝拉的聲音突然從水晶棺內傳出，石室裏的那個幻影同時消散。棺中的她睜開眼睛，虹膜是鮮血的顏色，"霍桑家族的長子們，都被做成了"守夜人"的容器。"
    石壁上的火把突然全部燃起，照亮了先前隱在黑暗中的壁龕。每個壁龕裏都陳列著一具幹屍，穿著不同時代的服飾，麵容全都與埃德蒙有幾分相似。最靠近水晶棺的幹屍穿著叔父的睡袍，空洞的眼窩裏爬出蜈蚣般的黑色寄生蟲。
    埃德蒙的膝蓋發軟，不得不扶住水晶棺。觸碰到棺蓋的瞬間，無數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
    ——1832年的月蝕之夜，初代霍桑與黑影簽訂契約；
    ——每代長子成年禮上，都要在閣樓進行"淨化儀式"；
    ——伊莎貝拉被鎖在棺中，銀發少女其實是她的靈魂投影；
    ——叔父在遺囑上滴血時，黑影從墨水瓶裏爬出...
    "看這個。"伊莎貝拉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棺蓋內側浮現出血字寫就的族訓："以血立契，以魂守夜，獻親子嗣，永世不絕。"
    石室突然劇烈震動，水晶棺的蓋子滑開一條縫。伊莎貝拉冰冷的手指抓住埃德蒙的手腕，將他的手掌按在棺內刻著的倒五芒星上。刺痛傳來，鮮血滲入凹槽，整個石室亮起詭異的紅光。
    西側牆壁轟然倒塌，露出隱藏的祭壇。祭壇上攤開的羊皮卷軸正在自行書寫新的文字，用的是埃德蒙剛剛流失的血液：
    "埃德蒙·霍桑，第九代候選，需在月蝕結束前完成選擇：接受影子的擁抱，或飲下守夜人的心血。"
    仿佛在回應這段文字，祭壇後的陰影開始蠕動，逐漸凝聚成閣樓裏那個與埃德蒙一模一樣的人形。它比上次出現時更加實體化，皮膚下蠕動的黑影清晰可見。
    "我們本是一體。"影子用叔父的聲音說道，伸出的手指長出與叔父相同的黃指甲，"接受我，你就能獲得永生，就像親愛的"叔叔"一樣。"
    伊莎貝拉突然從水晶棺中坐起，真正的她比靈魂投影蒼白得多，銀發間纏繞的不是絲帶而是血管般的紅色細線。她撲向影子時，婚紗下擺撕裂，露出骨肉分離的小腿。
    "快讀卷軸！"她與影子纏鬥時喊道，"在紅月被完全吞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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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德蒙衝向祭壇，羊皮卷軸上的血字正在迅速褪色。他勉強辨認出關鍵段落：
    "...每七代需獻祭純真之子以續契約...若候選拒絕影之融合，須以守夜人之心血塗抹門楣...囚徒之魂將得釋放..."
    影子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嘯，它甩開伊莎貝拉，手臂如橡皮般伸長抓向埃德蒙。千鈞一發之際，水晶棺中的伊莎貝拉本體睜開眼睛，唱起那段搖籃曲。影子動作一滯，埃德蒙趁機滾到祭壇另一側。
    "心血..."他看向幹屍叔父，胃部翻騰，"天啊..."
    伊莎貝拉的靈魂投影突然出現在他身邊，幾乎完全透明："還有...最後一個選擇..."她的手指穿過埃德蒙的胸口，直接握住他的心髒，"把我的記憶...拿走..."
    劇痛中，埃德蒙看到了兩個世紀的記憶洪流：
    1793年，真正的伊莎貝拉·霍桑作為新娘被獻祭；
    每代守夜人上任時都要從她的水晶棺中汲取力量；
    她分裂出的靈魂投影不斷嚐試解救候選者，卻總是失敗；
    而最令人心碎的是，每次失敗後她的記憶都會被重置...
    "現在你明白了。"伊莎貝拉的聲音開始消散，"要麽成為新的怪物，要麽..."
    祭壇上的燭火突然變成七道黑色煙柱，在空中凝結成戴兜帽的人影。影子埃德蒙跪伏在地，皮膚開始融化，露出裏麵糾纏的黑色觸須。
    "選擇時刻到了，孩子。"七個黑影齊聲說，聲音正是遺囑宣讀時的那個，"擁抱你的影子，或者..."
    埃德蒙看向即將消失的伊莎貝拉，又看向越靠越近的黑色觸須。他的目光落在幹屍叔父胸前插著的銀刀上——刀柄刻著與鑰匙相同的紋章。
    當第一滴黑色雨滴穿透石室天花板落下時，埃德蒙做出了選擇。他衝向幹屍，握住銀刀柄的瞬間，幹屍的眼窩中突然湧出活生生的眼球。
    "好孩子。"幹屍的嘴唇蠕動著，吐出叔父的聲音，"我知道你會選這個..."
    銀刀拔出時帶出濃稠的黑血，埃德蒙轉身將刀刺入影子胸膛。影子卻露出詭異的微笑，主動迎向刀鋒。
    "錯了。"七個黑影歎息道。
    影子與銀刀接觸的瞬間，整座古堡響起無數人的尖叫。埃德蒙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右手開始變黑，血管在皮膚下凸起如蠕蟲。影子正通過銀刀融入他的身體。
    伊莎貝拉最後的聲音如微風拂過耳際："鑰匙...用鑰匙..."
    埃德蒙用左手掏出已完全變黑的鑰匙，不顧右手的異變，將它刺入自己的左眼。劇痛中，他聽到鏡子碎裂的聲音。
    右手的黑色迅速退去，而影子發出淒厲的哀嚎，像被無形之力拉扯著縮回銀刀。七個黑影的兜帽同時轉向紅月——月蝕正達到頂峰。
    "以血立契！"埃德蒙用銀刀劃破手掌，將血甩向水晶棺，"以魂破誓！"
    伊莎貝拉的本體從棺中浮起，銀發暴漲如蛛網包裹住七個黑影。幹屍叔父突然爆裂，飛濺的腐肉在空中燃燒成灰燼，凝聚成一把黑色鑰匙，與埃德蒙手中的白鑰匙一同飛向石室頂部，交叉插入一個隱形的鎖孔。
    整座古堡開始崩塌。埃德蒙抱起輕如羽毛的伊莎貝拉本體衝向螺旋階梯，身後傳來影子不甘的咆哮："你隻是推遲了必然！霍桑的血脈永遠——"
    階梯在腳下坍塌。墜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埃德蒙看到伊莎貝拉睜開了眼睛，那對虹膜不再是鮮血的顏色，而是清澈的湛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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