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佩“嗯”了一聲回應。
    二人相顧無言。
    他的手撫到扶楹的淚痣，發現對方沒有躲避，隻是淡淡看著，挑了挑眉。
    啊……
    不愧是最難馴服的雀鷹，即便幾次三番麵臨絕望，也依舊能迅速調整心態嗎？
    萊斯佩眼皮輕闔，墨綠的瞳眸沾染上微微的不屑和憐愛，濃稠的睫羽使他的注視近乎有溫柔的錯覺。
    你還能怎麽掙紮。
    再自由的鳥兒被關久了，也會形成慣性，永遠飛不出籠子。
    自己的懷抱將是少年唯一的歸宿。
    萊斯佩忍不住打開籠子的門，將扶楹猛地壓在地麵上，單手拉著他的雙手舉過頭頂，親吻上粉色的唇瓣。
    望著他滿含玉念的目光，扶楹沒有反抗，難得順從。
    即便如此，萊斯佩也沒有放鬆警惕，而是讓深邃的眼瞳變成旋渦，將人一口吞下去。
    扶楹知道他的眼睛不對勁，已經盡可能躲避了。
    但是折騰到最後，都要變成被擠破的橘子了，隻能不斷發出小動物似的嗚咽聲，眸子自然也忘了移開。
    “寶寶，我是誰？你又是誰？”
    兩泓深邃到極致的幽潭，仿佛被迷霧籠罩的深井，又仿佛密林深處層層疊疊的藤蔓。
    扶楹怔怔盯著那雙眼睛，腦子有一瞬間放空。
    “你是我的丈夫……”扶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摟抱住他的脖子，“我是你的妻……”
    但下一刻，他意識到什麽。
    顫抖著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猛然從這種狀態中掙脫。
    感覺口腔裏刹那間泛起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疼痛就像閃電一般讓他打了個寒顫。
    ——剛剛，剛剛他差點……
    他差點忘了自己是誰，身心都交付對方了！
    那是催眠，還是控製？
    扶楹不敢再賭，表情變得緊張遲疑。
    像一隻明知道門外有狼又不得不開門迎接的小羊羔。
    他垂下眼睛，思索片刻。
    空氣有一瞬間凝滯。
    勁瘦柔韌的身軀穩了穩，強自鎮定下來，他在對方開口之前，搶先一步抬起眼眸：“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
    “你……你，在說什幺？”
    “我說。”扶楹深吸一口氣，堅定地對上那雙碧綠，真誠道，“我們談戀愛吧。”
    與其等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改造思想常識，變成巫師鎖在塔裏的小妻子，不如主動出擊。
    逃避得不到他想要的自由。
    那主動靠近呢？
    “……”男人沉默而安靜。
    此時，因為完全意料之外的反應，萊斯佩心中出現極致的茫然。
    他已經做好了強製擁有，和悶悶不樂的軀殼度過一生的準備。
    ——這是計劃最初，他料想的結果。
    因此麵對少年的時候格外狠心瘋魔，把所有的路堵死，一口氣走到極致。
    他不求感情，隻求永生永世相伴。
    現在驟然聽見無罪釋放，除了迷茫，還有一絲恐慌。
    是想要欺騙他後離開嗎？
    還是想趁機殺死他？
    為了彰顯自己的誠意，扶楹抬起下巴，在他臉上豪放地啵了一口。
    萊斯佩愣愣地看著他，金發明媚，看起來像被王子寵幸的貴族，碧綠眼瞳裏都是懵懂柔和的光。
    這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不對勁。
    哪哪都不對勁。
    心中的怪異越來越強烈，萊斯佩抱著人，沒有一點反應，就那麽緊緊的抓著。
    像小孩抱著最心愛的玩具，別人動一下都要抹眼淚。
    扶楹看著他傻傻的樣子，內心感慨長得好就是占便宜。
    自己都被他折騰成破布娃娃了，對方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看起來跟收起利爪的大貓咪一樣，軟乎乎、可憐兮兮的，讓人想要疼愛。
    即便它做錯過很多事，但仍舊不忍心苛責。
    好半天，萊斯佩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為什麽……”
    為什麽願意靠近他？
    為什麽要和他在一起？
    扶楹內心歎息。
    與其閉上眼走入他為自己編造的虛假夢境中，不如睜開眼睛麵對卑劣任性的真相。
    人類在無法與之抗衡的野獸麵前，不會憑借一口意氣殺死對方，而是拿起鞭子和糖水不斷馴化。
    他是舉全國之力供養出來的小王子，即便不繼承皇位，但也係統學習過用人之術。
    “因為，不想和你走到魚死網破的地步。”
    “……”萊斯佩默然無言。
    扶楹將胸口的淤堵的那口氣慢慢吐出來，一字一頓。
    “我們可以像尋常情侶那樣，打鬧，用餐，玩樂。”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是父母最小的孩子，不用承擔太多的的責任，可以陪你去世界各地尋找稀有的魔法。”
    “你陪伴我品嚐各色美食，聽遍世界新奇傳聞。”
    “隻有你和我。”
    “我們會擁有很多共同話題，每天都很快樂，不必沉默以對，用寂靜傷害彼此。”
    “你沒有安全感，想要給我下魔法禁製、暗示、掌控都可以，我全部都答應。”
    “你可以監控監聽我的一切，我也會敞開心扉接納你。”
    最後一句話，扶楹猶豫了下，但還是說了出來：“晚上那些事，隻要我們相愛，我可以讓你暢所欲行。”
    他拋出了自己所擁有的全部誘餌，隻看魚兒願不願意咬鉤了。
    萊斯佩頓在那裏，沉默著，長時間沉默著。
    思維飄飄蕩蕩，不由自主地發散出去。
    突然，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在他耳邊中響起。
    咚……咚……
    咚咚咚……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從他的耳廓到腦海，從頭頂到腳底，擴散到身體各處。
    這是什麽聲音？
    萊斯佩茫然地聽了好半天。
    ——噢，原來是我心髒跳動的聲音。
    那顆在十幾年歲月裏死掉的僵冷心髒，逐漸蔓延開一片滾燙連綿的火焰。
    它在這一刻活了過來，重新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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