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守在門外的侍女們疲倦地昏昏欲睡，整個王宮都處於昏暗寧靜之中。
    唯有王後的寢宮內燭火通明。
    幾十支火燭不計金錢的燃燒，將大殿照得猶如白晝。
    王後憐憫侍女們白日做工，晚上還要熬夜，就讓她們都去睡了，如今殿內僅剩她一人。
    “咳咳。”
    胸腔傳來悶痛，王後捏起帕子，捂著嘴不斷咳嗽。
    她的臉比鉛粉還要慘白，一雙曾經明亮的眼眸如今已經渾濁不堪，布滿紅血絲。
    雪白的帕子從嘴邊拿開，王後定睛一看，便愣住了。
    點點水潤的紅梅在上麵比針還刺眼，讓人無法忽略。
    “母後，這是小廚房新做的藥膳，補氣慰勞的，母後快嚐嚐看。”
    龍葵歡歡喜喜的聲音從殿外響起，王後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將手帕扔進了旁邊的燭盤中，化作灰燼。
    龍葵端著膳盤從外進來的時候，發現王後正含笑看著她，目光溫柔。
    她將手裏溫熱的藥膳放在王後麵前，隨後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她品嚐：“母後，好吃嗎？”
    甜香中帶著一絲藥草味的粥進去胃裏，讓人從內到外都暖了起來。
    王後蒼白的麵容舒緩，她摸了摸女兒的頭發，誇讚道：“小葵如今越發能幹了，這些日子多虧了你在身邊。”
    龍葵驕傲地挺起胸膛：“那當然了，母後放心，龍葵能顧好宮裏的一切。”
    視線掃過已經造成大半的《江山社稷圖》，龍葵伸手摸了摸上麵的圖景，總覺得眼熟。
    “母後，這幅繡品繡的是薑國山河嗎？”
    王後沒有回答。
    她神情柔婉，垂下的眼眸卻寒光湛湛，伸手攬過龍葵，殷殷叮囑：“小葵，人生的很多事身不由己，但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哪怕是去爭去搶，也要奪取一絲天機。”
    龍葵的小臉上浮現浮現片刻茫然，乖巧點頭。
    她並不明白王後對她說的這些話的意圖，但還是牢牢記在心裏。
    這也成了王後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邊境傳來薑王重傷戰敗的消息，王後開始晝夜不息，縫製《江山社稷圖》。
    龍葵和龍陽二人去勸阻王後，卻被關在殿外，不許入內。
    侍女站在門外，低垂著頭，神色惶然，不敢退步：“太子，公主，這是王後的命令，還請兩位殿下回去吧。”
    龍葵含淚望向龍陽：“王兄，再這樣下去，母後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母後，請原諒兒子失禮！”龍陽咬緊牙關，後退一步，抬腿就要踹門強闖。
    下一秒，宮殿大門打開，另一位侍女端著一卷卷軸呈上。
    “太子殿下，王後有旨，此卷軸必須快馬加鞭送往齊國，不得有誤。”
    龍葵看著已經完成的繡品，內心深處慌亂不安：“母後，讓龍葵進去看看您吧！”
    端著卷軸的侍女眉目鎮定地擋在殿門中央。
    “稟公主，王後已經累得睡著了，此時無法見人，還請太子和公主按照王後要求，先將《江山社稷圖》送走，再來看望不遲。”
    瞧著她平靜篤定的樣子，像是王後身體並無大礙。
    龍葵和龍陽對視一眼，稍稍安定下來。
    “好，孤這就將其送走。”龍陽拿過卷軸，眼神有瞬間陰翳，“若是王後身體有損，你們瞞而不報，孤唯你們是問。”
    侍女低下頭稱“是”，看上去並不害怕。
    龍葵和龍陽對視一眼，隻能轉身離開。
    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侍女這才鬆了表情，眼中流露出幾分擔憂。
    她拽過殿門口的小侍女，低聲囑咐：“快去請醫師來，動作小點，別被太子和公主注意到。”
    “是。”小侍女疾步離開。
    ……
    龍陽派出國內最好的馬兒，最強壯的遽傳前往送信，希望能用《江山社稷圖》，換取對方出兵救援。
    龍葵皺眉發問：“王兄，母後繡的真的隻是一幅技藝精湛的繡品嗎？”
    齊國為了一幅繡品出兵救人，怎麽聽都是天方夜譚。
    對上妹妹憂心忡忡的視線，龍陽屏退左右，微微搖頭，吐出兩個詞：“楊國，軍事布防。”
    簡單的兩個詞，讓龍葵瞳孔驟縮。
    那當然不是一幅簡單的繡品，而是隱藏了楊國的山川地形和軍事布防的極其珍貴的軍事地圖。
    王後計劃將這幅暗藏玄機的《江山社稷圖》獻給同樣與楊國敵對、國力強盛的齊國。
    希望齊國能憑借圖中提供的楊國軍事機密，出兵攻打楊國，從而緩解楊國對薑國的壓力，甚至可能解救薑國。
    但是讓她、以及薑國上下完全沒想到的是，齊國拿了地圖，卻沒有出兵，而是靜待楊國將薑國滅國。
    ——與其在敵人兵強馬壯時交鋒，不若趁其新克城郭、甲兵疲敝之際揮師，兩相權之，自然後者更為得利。
    陰雨連綿，天空雷聲陣陣。
    王後容色憔悴，虛弱的躺在榻上，不斷咳血，連話都說不出來。
    龍葵跪在她身前，拿著帕子擦拭她的唇角，臉上滿是濕漉漉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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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後，王後俯身吐出一大口鮮血，她希冀地望著門口，嘴裏喃喃：“陛下……”
    “母後！”龍葵自然知曉了齊國的陰謀，卻無法說出口，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眸中的希望逐漸灰白。
    忽然，外麵響起了清脆的凱旋之音。
    龍葵胡亂擦掉淚珠，驚喜地道：“母後，你聽，是凱旋之音，父王得勝歸朝了！”
    “真的嗎？”王後眼中閃過巨大的光亮，她緊緊抓著龍葵的手，不可置信地問道。
    龍葵笑中帶淚，回握住她，似乎是想給予她活下去的力量。
    “母後，是真的，父王真的回來了，我們勝利了！”
    “太好了，太好了……”王後凝望著殿門，吊著的那口氣忽然鬆了，整個人都癱軟下去，“陛下，不用靠任何人了，我終於……不用再擔心了……”
    隨著尾音消散，王後也唇角含笑，釋然地閉眼而去。
    龍葵撲在床前失聲痛哭：“母後！母後！”
    一道濕漉漉的人影踉蹌著走進殿內。
    他手裏還握著薑國凱旋時會奏響的鑾鈴旌旗。
    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麽勝利，不過是龍陽為了讓王後走的安心，作假奏響的鈴音。
    龍葵不由得撲進了龍陽的懷中，哭得渾身顫抖：“王兄，王兄，我們從此就沒有母親了！”
    龍陽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妹妹，終於落下了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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