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白骨燈船
    一片浩瀚無垠的、漆黑如墨的水域。
    水麵上，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灰霧，霧氣中，隱約有無數扭曲的、哀嚎的透明人臉掙紮沉浮。
    而就在這片死亡水域的中央——
    一座完全由無數慘白骷髏頭壘砌而成的、巨大無比的水上祭壇，正靜靜地矗立著。
    祭壇的樣式，與地底那座如出一轍！同樣布滿了扭曲蠕動的暗紅符文，隻是這些符文此刻黯淡無光，仿佛陷入了沉睡。
    祭壇的中央，同樣矗立著一口棺槨。
    但並非黑色。
    而是一口……通體呈現出一種詭譎的、仿佛由某種幽藍色冰晶凝結而成的……透明棺槨！
    透過冰晶棺壁，可以清晰地看到——
    裏麵盛滿了那種漆黑的水！水中，浸泡著一具……龐大無比的、覆蓋著暗青色鱗片的、形似某種深海巨蟒的……屍骸！
    屍骸的心口位置，插著一柄……鏽跡斑斑的、卻散發著令人心悸鋒銳之氣的……青銅斷戟！
    而此刻。
    祭壇的四周水麵上，漂浮著數十盞幽幽燃燒著綠色鬼火的……白骨燈船。
    每一條燈船上，都跪坐著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看不清麵容的身影。
    他們正以一種古怪的、充滿疲憊卻又異常狂熱的節奏，不斷地用自己的額頭……撞擊著身下的白骨船板！
    咚！ 咚！ 咚！
    沉悶的撞擊聲，在死寂的水域上空回蕩，與它們口中發出的、模糊不清的、沙啞的吟唱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邪異儀式感。
    它們在……做什麽？
    供奉？喚醒？還是……試圖從那口冰晶棺中……抽取什麽？
    我的目光，越過那些磕頭吟唱的黑袍人，鎖定了那口透明的冰晶棺。
    尤其是……棺中那具巨蟒屍骸心口處的……那柄青銅斷戟。
    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尖銳的……熟悉感……刺痛了……我的感知。
    不是來自現在的我。
    是來自……那枚卵？
    還是……這具身體深處……某些尚未完全消化幹淨的……前世碎片？
    那柄戟……
    我……認識它？
    就在這縷熟悉感浮現的瞬間——
    嘩啦——！！！
    一聲劇烈的水響，猛地從祭壇另一側的死水中炸開！
    一道粗壯無比的、完全由無數溺死怨魂糾纏而成的……漆黑水龍卷，猛地從水下衝天而起！
    水龍卷的頂端，托舉著一道……身影。
    一個身著殘破青銅甲胄、渾身皮膚呈現出溺死屍般的浮腫與青黑、雙目燃燒著兩團幽藍色鬼火的……將領？
    它手中，握著一柄由森白腿骨打磨而成的長矛，矛尖直指那些白骨燈船上的黑袍人，發出一種混合了水流翻滾與無盡怨毒的咆哮：
    “瀆神者……死！！！”
    咆哮聲中，那巨大的怨魂水龍卷，如同擁有生命的巨蟒，狠狠地……砸向了離它最近的幾盞白骨燈船！
    “敵襲！結陣！” 燈船上，一個似乎是首領的黑袍人猛地抬起頭，發出嘶啞的指令，停止了磕頭，雙手急速結印！
    其他黑袍人也紛紛停止吟唱，倉促間抬起手臂，一道道稀薄的、摻雜著血色的灰黑死氣從他們體內湧出，試圖連接在一起，構成一道防禦屏障。
    轟——！！！
    怨魂水龍卷狠狠地撞擊在剛剛成型的薄弱屏障之上！
    慘叫聲瞬間響起！
    最前方的兩盞白骨燈船連同上麵的黑袍人，瞬間被狂暴的怨魂撕成了碎片！連慘叫都被溺死怨魂的嚎哭所淹沒！
    屏障劇烈搖晃，後麵的黑袍人齊齊噴出鮮血，顯然抵擋得極其艱難！
    那青黑將領發出得意的咆哮，駕馭著水龍卷，再次揚起，準備發動下一次攻擊！
    水麵上，亂成一團。邪異的儀式被徹底打斷。
    沒有人注意到。
    甬道的出口。
    那片陰影中。
    一雙燃燒著灰白漩渦的眼眸，正靜靜地……注視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廝殺。
    我的目光，在那艱難抵抗的黑袍人、那狂暴的怨魂將領、以及……
    祭壇中央，那口冰晶棺中……
    巨蟒屍骸心口處的……
    青銅斷戟之上……
    緩緩……掃過。
    然後。
    我那隻一直緊握著那枚“卵”的左手……
    微微……
    抬了起來。
    指尖……
    對準了……
    那片混亂的戰場。
    意思，很簡單。
    食物……
    來了。
    指尖抬起，骨甲在濃霧與幽綠鬼火的微光下，泛著冰冷的色澤。
    對準的，並非那咆哮的怨魂將領，也非那些結陣掙紮的黑袍人。
    而是……那口幽藍冰晶棺槨。更準確地說，是棺中巨蟒屍骸心口處，那柄鏽跡斑斑卻散發無盡鋒銳的——青銅斷戟。
    一種源自血脈深處、超越饑餓的牽引力，如同無形的鉤索，死死咬住了我的全部感知。那柄戟……它在呼喚。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本源的共鳴。與我掌心的“卵”，與我骨甲下流淌的新生力量，甚至與我那些尚未完全消化的、破碎的前世記憶碎片……產生著某種古老而尖銳的共振。
    “嘶——”喉嚨裏發出一聲極低沉的、近乎歎息的嘶鳴。周身骨甲縫隙間，那暗金與猩紅的紋路微微亮起，如同呼吸。
    水麵上，廝殺正酣。
    怨魂將領駕馭的漆黑水龍卷再次狂暴砸落！這一次，黑袍人結成的薄弱屏障再也支撐不住，轟然破碎！
    “噗啊——！”
    慘叫聲中，又是三四盞白骨燈船被撕碎，上麵的黑袍人瞬間被無數溺死怨魂吞沒，連血肉都被撕扯啃噬，化作濃鬱的血腥死氣彌散開來。剩下的黑袍人驚恐後退，陣型大亂。
    那青黑將領發出得意的嚎哭般咆哮，幽藍的鬼火雙眸掃過潰散的黑袍人，最終，猛地鎖定了祭壇中央那口冰晶棺槨！
    它的目標……也是那口棺！
    “褻瀆……沉眠……皆……該死！”它咆哮著，駕馭水龍卷，暫時舍棄了那些殘存的黑袍人，如同攻城錘般，直直撞向祭壇外圍那些黯淡的暗紅符文！
    轟！！
    祭壇劇烈震動！符文閃爍，勉強抵擋，卻明顯搖搖欲墜！
    殘存的黑袍首領目眥欲裂，嘶聲尖叫：“阻止它！絕不能讓它驚擾聖棺！”
    可他們早已膽寒，實力差距懸殊，根本無力阻攔！
    機會。
    混亂。兩敗俱傷。注意力都被吸引。
    完美的……獵食時機。
    貼附在甬道壁上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動了。
    沒有聲音。沒有能量波動。
    隻有純粹的、極致的速度！
    如同一道貼地疾掠的灰色閃電，瞬間滑出甬道出口，切入冰冷漆黑的死水之中！
    水麵，甚至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我的身體在水下潛行，骨甲自行調整，分流江水，速度快得驚人，直撲那座骷髏祭壇！
    幾乎在入水的瞬間——
    噗！噗噗！
    幾聲極其細微的輕響。
    我左臂、肩胛、後背等處覆蓋的骨甲，忽然自行裂開數個小孔！
    下一刻，數十條……近乎透明的、由精純死氣混合著暗金紋路凝聚而成的……能量觸須，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猛地從中激射而出！
    它們的目標，並非戰場中心的任何一方。
    而是……那些剛剛被怨魂撕碎的黑袍人……潰散在江水中的……殘魂、血肉精華以及他們逸散的修為死氣！
    還有……那怨魂水龍卷邊緣，一些被震散、較為弱小的溺死怨魂！
    嗤嗤嗤——！
    能量觸須精準地刺入那些無主的能量團與魂體之中！
    吞噬！瘋狂吞噬！
    一種遠比之前吞噬棺槨本源和墨塵死氣更加直接、更加野蠻的掠奪！
    那些能量與魂體，甚至來不及發出最後的哀嚎，便被觸須強行扯碎、吸收，沿著觸須源源不斷地回饋入我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