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 章 因緣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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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懷瑾和吳墨陽像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一樣。
吳墨陽在喊了那一句之後就睡了過去。
餘令走過去一看發燒了,掀開衣服一看傷口都化膿了!
“瑾哥你們不是從京城來的吧!”
蘇懷瑾麵對餘令的時候還是有些愧疚的。
所以那會進門的時候是吳墨陽說的第一句話來打招呼,而不是他。
“令哥,先給陽哥治傷吧,我慢慢給你說!”
餘家忙碌了起來,明眼人都知道吳墨陽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
救人是必須要做的,剩下的事情可以慢慢說。
趙不器扛著吳墨陽去了大慈恩寺。
不是說大慈恩寺的醫術最好,而是大慈恩寺的苦心大師走的路最多。
走的路多了難免有賊人,難免有打鬥。
所以,外傷他是最好的。
醫術也是弘揚佛法的一種,他先前去京城的時候就是用精湛的醫術來換這一路的口糧。
走一路打一路,然後再治一路。
見多識廣。
餘令這邊給蘇懷瑾弄吃的,這家夥瘦的都要脫相了,可見這一路過的是什麽苦日子。
比逃難的還慘。
望著忙碌的餘令,蘇懷瑾忍不住吞咽著口水。
“我不知道你餓了多久,但隻要挨餓了第一頓肯定不能吃大魚大肉,也不能猛吃,米粥,肉湯就很好!”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我當過乞丐你忘了,我不是說了麽,我親眼看到一個人因為餓久了,猛吃海塞把自己吃死的!”
蘇懷瑾低下了頭,忽然道:
“山君,咱大明在遼東輸了……”
“慢慢說,我聽著呢!”
在蘇懷瑾的喃喃自語中餘令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也知道他去了遼東。
在正月初二從京城離開前往的遼東。
他去的時候不是孤身一人。
在初一拜年的這天他把京城的好友都叫上了,人數不多,都是去過歸化城的那一幫子。
眾人一合計,覺得可以去見見世麵就說走就走了。
雖然餘令說了很多次不可輕視建奴。
可這群人不是餘令,又正是敢打敢拚的年紀,他們和京城的那些官員一樣,都認為建奴在四路大軍圍剿下一定土崩瓦解。
於是這一群人在左側北路馬林那裏掛職。
要說這群人沒腦子是不對的。
他們想立功,想在人前顯貴,但又不想吃太多的苦,他們選擇了馬林。
因為四路大軍杜鬆是主力。
蘇懷瑾等人也知道主力要承擔敵人更多的火力。
所以,他們就選擇了作為第二梯隊的馬林部。
一旦大戰起,他們跟著馬林就能混功勞,還不丟人。
也正是這個決定救了他一命。
三月初一杜鬆率領明軍主力提前到達指定地點,沒有選擇等待馬林的大軍到來,而是選擇了先上。
因為他攜帶了大量的火器。
也許是真的天不佑大明,在中午的時候天降大霧,他攜帶的火器的威力根本就沒有發揮出來。
總兵杜鬆、總兵王宣、原任總兵趙夢麟全部陣亡。
三月初二,代善和努爾哈赤帶人開始對北路軍發起進攻了,蘇懷瑾等人就在其中。
也是這個時候……
他們才知道主力全軍覆沒。
在這一戰裏,吳墨陽胸前被劃了一刀,鹿藝澤等人不願意跪地投降被殺,陳默高他生死不知。
餘令聽後歎了口氣。
蘇懷瑾口中說的生死不知是他沒有親眼看到他死。
為了給自己一個可以接受的安慰和期盼,他希望他活著。
餘令覺得凶多吉少,這算是失蹤了,一般來說失蹤就等於沒了。
而且是屍骨無存。
這些人都是和自己過命的交情,在京城一起抄家也相處的愉快。
哪怕在城外殺家奴這個事他們沒來......
餘令也不會怪他們。
就如茹讓所言的那樣,人一旦有了家,有了孩子,身上就多了一道枷鎖。
這個鎖能鎖住英雄氣。
京城什麽都缺,但就是不缺官。
兩人在沈陽城休整之後就朝著長安而來,蘇懷瑾不是不想回京城,而是他不敢回。
他不敢麵對死去兄弟們的父母。
他覺得若不是他的一時興起就不會……
從沈陽休整之後他就出發了,路過京城的時候寫了一封信,猶豫了許久,他還是不敢回。
大明的九邊擁有最密集的驛站和最快到達京城的路線,兩人就按照這個路線往長安跑。
從三月初,走到了四月底,接近整整的兩個月。
“粥好了,混著鹹鴨蛋一起吃,吃完了之後睡一覺,醒了之後喊一聲,我再給送點別的進來繼續吃!”
“令哥,你就不怪我,我可是當了牆頭草!”
餘令搖了搖頭笑了笑:
“別說什麽牆頭草了,那時候你們中立其實也是對我的一種幫助,我不怕這些,我就怕震耳欲聾的沉默!”
蘇懷瑾笑著開始喝粥,粥喝完了,人也睡著了。
“哥,我給淘洗的米裏放有安神藥,嫂子說他現在是弓弦,猛地鬆下來會死,得用藥物讓他身子放鬆下來!”
“這東西你跟誰學的!”
“沈叔,他說在宮裏醫術是必學的,他學的不好,比不了什麽老曹,對了,有太醫,為什麽他們要學這個?”
餘令不想講這些。
宮裏的內侍們為什麽要學,還不是被逼的。
就拿朱厚照來說,書裏一邊說他聲色犬馬,夜夜笙簫,寵幸過無數的女子。
一邊又說他打小身體就不好。
這些說法很讓人誤解。
有過房事經驗的人都知道,身體不好的人是做不到夜夜笙簫的。
他寵幸過數百的女子竟然沒有一個子嗣?
然後身體不好的人打出了應州大捷。
有人說隻殺了十幾個人,可為什麽自那之後的十餘年時間裏蒙古諸部未再大規模南侵。
他們在陪著大明皇帝演戲?
餘令一直告誡自己不要事事陰謀論,可這個……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管,對了,學醫可以,你可以不要學歪了,你哥哥我讀書讀歪了,你可不敢啊!”
“知道啦!”
悶悶離開了,餘令準備去看看吳墨陽。
帶著傷走這麽遠,也是一個狠人,至於陳默高,餘令無比希望他活著。
陳默高不知道有人在想著他,他沒死,正和一群人蹲在那裏。
“大明你們看到了,吃不好,穿不好,就連餉銀都不給,諸位都是軍官,隻要願意投誠,女人,牛,錢我們都給……”
陳默高沒有認真聽,因為這些他都有。
他的注意力全在腿上結痂的傷口上,有點癢,他忍不住想撓。
可是越撓也就越想撓,他恨不得直接把痂掀開。
在三月二日的大敗後他沒死。
他沒死不是他的命大,而是建奴以為他是讀書人。
他們看到了繡春刀,以為陳默高他是一個軍官。
之後檢查的虎口,掌心。
虎口和掌心有厚厚的繭子人結局很不好,這樣的人陳默高隻見過一次,然後就再也沒有看到他們。
陳默高知道這些人的結局。
這些人肯定是隊伍裏的基層軍官了,他們有動員的能力,建奴抓了這些俘虜,最好的法子就是殺掉領頭的。
他們需要的是人,是奴隸。
殺掉領頭的,就更容易收買人心了。
陳默高活著是因為他的虎口和掌心沒有繭。
建奴判定他是一個大明的文官,準備“招安”他為大金效力。
望著上麵唾沫橫飛的建奴……
陳默高現在終於明白了餘令的那句話。
建奴的心很大,他們想取華夏而代之,絕對不是安心偏居一隅。
貪念是無窮的。
一個人有了一百兩銀子,就想有二百兩,三百兩,甚至更多。
如今的以少勝多,更是讓他們覺得這就是天命。
七大恨就是師出有名。
上麵的人說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就要去登基。
他們會給牛,給錢,但陳默高知道他們不可能人人都給。
建奴能有多少頭牛?
就如餘令總說他良善一樣,隻要豎起一杆旗,良善之名打了出去,別人就隻會記得你良善。
這叫什麽來著?
對了,想起來了,立人設!
雖然餘令嘴裏蹦出來的新鮮詞一個接著一個,但理解起來不難。
在這個特殊的時刻,陳默高對人生有了別樣的感悟。
……
這一刻的王秀才也在感悟人生,他對自己的人生失望透了。
他以為這次大戰以後自己今年就能活著回去和家人過年,為了這一個念頭他做了無數的夢。
可如今……
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降兵,王秀才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每一次吸氣和吐氣都能扯的渾身疼。
如今,他幹的依舊是統計人員的活,在這幾日,他要把這些統計出來。
眼前密密麻麻的人都是降民,要按照建奴的製度,編入建奴八旗的旗下為農奴。
為奴的日子王秀才不敢想……
自己來建奴來的早,夾著尾巴混了這些年,如今的日子依舊是滿滿的歧視和淩辱。
眼前的這些人,今後怕是過的連狗都不如.....
這些投降的人就跟當初的自己一樣,八旗製度一定,投降的人如落入虎口的羊一文不值。
陳默高排著隊,等待著被分配,後麵的日子他不敢想。
他隻想能夠活著看到餘令帶人殺到這裏。
他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餘令一定會來。
陳默高決定活下去,像狗一樣活下去,然後準備報仇,親自砍掉代善的豬腦袋。
心裏想著餘令的陳默高抬起頭望著那個坐在棚子裏寫字建奴。
這一看他就再也挪不開眼,他恍惚了……
這個建奴怎麽那麽像餘令的師兄?
不光像餘令的師兄,還像那個喜歡到處亂跑的小寶,這三個人的眉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人群在建奴的吆喝聲中緩緩地朝前移動。
“姓名!”
“陳默高!”
“陳默高,我問你,你是大明哪裏人,在軍中擔任何職,是誰的部下,科舉成績如何,官職位幾品……”
陳默高看了一眼眼前人,淡然道:
“大明人陳默高,負責軍中後勤糧草統籌……”
“走吧!”
望著眼前人,陳默高再也忍不住了,他隱隱覺得這個人就是餘令口中被建奴擄走的王先生,可他又怕……
“不問我的字是什麽呢?”
王秀才頗為不耐道:“字什麽?”
“我陳默高,字守心,守住的守,心靜的心……”
見王秀才抬起了頭,陳默高繼續道:
“在我家有一個廚娘嬸嬸,他生了一個男娃,前不久去了餘家……”
王鐸抬起頭看了一下,眼角餘光掃了眼左右兩側的持刀護衛,淡淡道:
“聒噪,下一個!”
陳默高失望的歎了口氣,低著頭離去!
他覺得自己真的是異想天開了,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情呢?
他不知道,在他走後,王秀才寫字的手都在發抖。
守心,守心,眼前的這個人一定認識餘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