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閣老臉上皺紋並不多，此刻卻像瞬間被抽走百年光陰。
    皮膚鬆弛，皺紋堆壘，連眼神都渾濁了幾分，身形搖搖欲墜，仿佛風中殘燭。
    一股難以言喻的晦澀氣息籠罩著他，帶著天威的懲戒意味。
    “師尊！”海玄大驚失色，一步上前想要攙扶。
    這是……妄議天道的反噬？僅僅是提點自己幾句，就遭此重創？
    然而，不等海玄靠近，這小小的庭院之內，毫無征兆地湧起一股沛然莫禦、卻又溫潤如水的奇異力量。
    那股力量似紮根於院落的每一寸土地，溫柔地包裹住大閣老。
    衰敗跡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時間宛如倒流，鬆弛的皮膚重新緊致，深刻的皺紋迅速撫平，渾濁的眼神再次變得清澈深邃。
    不過短短一兩個呼吸的功夫，大閣老便恢複了原狀，甚至……海玄微微睜大眼睛，他錯愕地發現，師尊頭頂白發間，似乎還多了幾根難以察覺的黑發？
    仿佛剛才那驚人的衰老，隻是一場幻覺。
    大閣老自己卻像是習以為常，隻是略微活動了一下脖頸，對著一臉震驚的海玄擺了擺手，淡然道：
    “無妨，無妨，為師與天道博弈多年，這點算什麽。”
    海玄：……
    這就是化神大能的日常嗎？
    “好了，說回正事。”大閣老麵色重新嚴肅起來，“這八八命法，乃逆天之術，與天道交易，凶險莫測。”
    他看著海玄，目光銳利：“此法是你日後安身立命，抗衡天命的底牌。你不到萬不得已的關頭，絕不可在人前顯露神威。”
    海玄心中凜然，鄭重點頭。
    如果底牌還沒用在最大的敵人身上，就莫名其妙掀了去，那叫什麽底牌？
    “嗯，但你仍需平時練習，”他話鋒一轉，“你需盡快去內閣，學一門路數相似，但相對常規的卜算或推演法術。”
    “這門常規法術，一來可以作為你平日練習八八命法的掩飾，旁人隻當你是在修行普通術法；二來，觸類旁通，加深你對天機命理的理解。”
    這確實是個穩妥法子，既能練習仙品神通，又不至於暴露，還能順帶提升基礎，一舉多得。
    “弟子明白。”海玄應道。
    “好。”大閣老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語氣又變得輕鬆起來，帶著幾分甩手掌櫃的味道，“老夫已經傳你神通，點撥關竅。”
    “至於其他的修行、曆練、人情世故，皆由你自己做主，以你獨立自強的性子，恐怕也樂得如此。”
    他擺了擺手：“九儀閣內閣藏書浩如煙海，你想學什麽，便自己去看；修行上遇到疑難，自行鑽研，或與同門探討；在外行走，惹是生非還是廣結善緣，也看你自己的本事。”
    “總而言之，為師這裏，清靜慣了。若無真正要緊，或是你自己實在無法解決之事，不必來尋老夫。”
    海玄聽著，心頭有些異樣。
    師尊是在暗示……小雉的事，讓我按自己想法解決？
    不過的確如大閣老所說，這種自由度，倒也正合他意。
    “對了，”大閣老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後續你既要去五元壇，便讓你師姐帶你去吧。”
    聽到大閣老談及五元壇，海玄心頭剛剛懸起的念頭便落了地。
    隻是……師姐？
    海玄一愣，腦中瞬間閃過幾個問號。
    大閣老笑得意味深長：“方才為師給你的那枚銅錢，也記得拿給你師姐瞧瞧，跟她說一聲。”
    那枚被大閣老加固過的千元靈幣，正靜靜躺在海玄口袋裏。
    但這銅錢和師姐又有什麽關係？
    不等海玄細問，大閣老又補充了一句，語氣更是微妙：“還有那卷雙修之法……嗯，路上順其自然即可。”
    “……”
    海玄徹底懵了，正想開口追問，大閣老卻不再給他機會，袍袖隨意一揮。
    刹那間，周遭空間一陣扭曲模糊，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海玄，他眼前景物飛速變幻。
    下一刻，腳踏實地的感覺重新傳來，些微的失重感褪去。
    海玄定了定神，發現自己已然回到了九儀閣外閣，立著巨大石碑、人來人往的廣場上。
    周圍執事們或行色匆匆，或三兩交談，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
    若非腦海中多出了一部完完整整的仙品神通，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站在原地，腦中還在回蕩著方才庭院中的驚心動魄。
    師尊硬扛天道反噬的那一幕，實在印象深刻。
    ……說起來，他怎麽恢複的？
    八八變易照命是與天道的交易，不可能用來對抗天道懲罰吧？
    天道我坑我自己？
    那要做到這點，至少需要數個天階神通組合，才有可能吧？
    與天道博弈……也不知我未來能不能有如此手段……
    “海玄？”
    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側響起。
    海玄聞聲轉頭，慕容瓔珞正俏生生站在旁邊，麵露微笑。
    “慕容姑娘？”
    海玄感覺自己用上了畢生演技：“何時來的？”
    “嘿嘿，剛到。”
    剛到個鬼。
    “聽說你拜了大閣老為師？”
    慕容瓔珞兩眼一彎，狡黠地笑了起來。
    “那現在，我該叫你師弟了。”
    “……”
    ——果然是她。
    完全沒有意外的感覺。
    海玄再次全身心投入情境，驚訝道：“原來是你？真是太意外了！”
    “你是師姐，實在太好了。”
    這句話倒是真情實感，因為——認識新的人，會感覺很麻煩。
    慕容瓔珞聞言，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海玄從沒見過她笑得如此開懷。
    嗬，好浮誇的女人。
    帶我去見師尊，明明是你一手操辦的吧？
    巴不得我馬上入門。
    之後一定要看看，掀了你馬甲，會是什麽反應。
    ……
    內閣小院裏，大閣老仍看著海玄剛剛消失的地方，輕輕自言自語。
    “天機一道，陰陽兩麵，順逆可倒。”
    提醒海玄也好，當麵給海玄演示破解天道反噬也好……都是大閣老有意為之。
    效果不錯，海玄果然對他抗衡天道的手段，起了興趣。
    他抬頭望著天空，歎了口氣。
    “八八變易照命的另一麵，隻能靠你自己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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