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海盟與雲來聖地積怨已久。
    一個雄踞寧州，一個坐鎮雲州，兩州接壤，地理上的摩擦本就從未斷絕。
    更何況，在九儀閣官方給出的九大仙宗座次裏，無涯海盟位列第六，雲來聖地則排第七。
    寧州修士因此最愛將九大仙宗分個“上三宗”、“中三宗”、“下三宗”，以此來貶低排在第七的雲來聖地。
    而在雲州，若有誰敢在公開場合提什麽“下三宗”的說法，說一句他在雲州的仙路就此斷絕，也毫不為過。
    今日，一個是無涯海盟最負盛名的天之驕女，“東海四小花”之首。
    一個是雲來聖地身份尊崇的當代聖女，傳說資質可通化神。
    這場切磋，幾乎可稱是築基期修士中的王對王之戰，誰能不在意？
    莫說周圍的聖地與海盟之人，遠處的雲天宗、良州國之人也瞬間來了興致，交頭接耳，議論聲嗡嗡作響。
    大多數人都好奇，這位傳聞裏神乎其神的神秘聖女，實力究竟有幾斤幾兩。
    海玄剛走到人群外圍，便見雲夢瑤身後，一名身著聖地青衣的侍女站了出來，對著祝海棠一禮，帶著歉意道“祝仙子，實在不巧。我家聖女近日修行出了些岔子，恐怕不宜動手。”
    周圍人都忍不住露出失望神色，祝海棠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雲夢瑤當然可以選擇避戰，但那樣的話，傳出去和慘敗也沒什麽兩樣。
    在外闖蕩這麽多年，她太懂這些了。
    名望就是滿足期待。
    見對方不應戰，她正要說些場麵話就此作罷，雲夢瑤卻忽然開口了。
    隻因剛剛她的目光越過人群，恰好與海玄投來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那是……什麽樣的眼神呢？
    似乎帶著些關切與鼓勵，但又似乎平靜無波，像在看一個陌生有趣的事件，不帶半分私人情緒。
    雲夢瑤讀不懂。
    但她知道，她並不想看到這樣的眼神。
    原本還在糾結是否避戰，此刻，所有的退縮與顧慮都在瞬間煙消雲散。
    她可以不在乎祝海棠的挑釁，也可以無視旁人的目光，但她無法忍受海玄用這般充滿距離感的眼神看著她。
    一年未見，他已是九儀閣內閣弟子，風采更勝往昔。
    而她，晉入築基期，已是名正言順的雲來聖地聖女，豈能在他麵前露怯？
    “青蘿，退下。”
    雲夢瑤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祝姐姐盛情，夢瑤豈有不應之理。”
    她答應了。
    此話一出，不僅是侍女青蘿，就連她身後那位一直閉目養神的元嬰期婦人都猛地睜開眼，目光中帶著驚詫，隨後眼神嚴厲地掃向一邊的何弈舟。
    何弈舟額角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那位前輩的意思大概是……我要是擺不平這事，就完蛋了。
    何弈舟目光在場中飛速掃過，最終定格在神色淡然的海玄身上。
    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劃過腦海。
    “海賢侄，”一道微不可察的傳音聲鑽入海玄耳中，“老夫有一事相求。”
    海玄眉梢微動，看向何弈舟。
    “宗主請講。”
    “聖女先前為助我雲天宗贏下鬥法，耗損頗大，此刻絕非祝海棠對手。”
    何弈舟語速極快道“稍後，我會提議讓她們去殿前廣場比試，廣場上布有數道我雲天宗用於守護迎賓殿的陣法。”
    “屆時，我會以神識將陣法權限轉交於你，還望賢侄能暗中操控陣法，助聖女一把。”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海玄聽到雲夢瑤情況時眉頭一皺，聽到後半段又覺奇怪，饒有興趣地反問“宗主如何知曉我擅長陣法？”
    何弈舟苦笑一聲“前些日前往九儀閣，曾在閣中打聽到賢侄陣法造詣超群……此番實屬無奈之舉，還請賢侄拉聖地一把。”
    “事成後，老夫親自去請出方岐長老，並贈上品靈丹一瓶，絕不食言。”
    海玄本就不願看到雲夢瑤出事，如今又有此等便利，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宗主言重了。”他淡淡傳音回複。
    得到肯定的答複，何弈舟心中大石落地，立刻朗聲笑道“兩位仙子皆是當世天驕，既有雅興切磋，我雲天宗自當為二位最好的場地！”
    他轉向眾人道“諸位，請隨我移步殿前廣場！如此盛事，悶在這殿中豈不可惜？”
    接著，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海玄身上，笑容愈發真誠“隻是，我雲天宗與雲來聖地素來交好，若由我宗門人做裁判，恐有偏私之嫌。”
    “恰好今日九儀閣高徒在此！九儀閣向來公允，如天秤在握，度量十方。”
    “不如，便請這位九儀閣的天秤玄衣，海玄道友，為這場切磋做個見證，諸位以為如何？”
    一番話，順理成章地將海玄推到了裁判的位置上，方便他在場中接下來行事。
    無涯海盟那邊，雷長老看了海玄一眼，緩緩點頭。
    九儀閣內閣的身份，確實無人能質疑其公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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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雪歸原本還有些發愣，事態發展之快讓他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不就陪祝姐和聖地聖女打了個招呼嗎？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
    但看到人群齊刷刷看向海玄，議論紛紛，他便本能地興奮起來，開始對海玄擠眉弄眼。
    海玄懶得去理解他什麽意思，裝作沒看見。
    而稍遠處裴白羽看了看海玄，又看了看小臉倔起來的雲夢瑤，忍不住翹起嘴角。
    “謔謔謔~”
    “……裴師姐？”
    “咳，不好意思，隻是覺得有好戲看了，有點高興。”
    裴白羽收斂了下不體麵的笑聲。
    眾人魚貫而出，來到迎客殿前。
    何弈舟、無涯海盟的雷長老、雲來聖地的那位元嬰婦人，以及幾位雲天宗長老，各自占據一方，無形的氣場將廣場中央區域籠罩，形成一個天然的戰鬥場地。
    海玄一身黑衣，緩步走到場地正中站定。
    他身形挺拔，氣質沉靜，立在那裏，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氣度。
    場中陣法的靈光，已在他的神識裏流轉。
    他目光掃過左右相隔甚遠的兩位女子，聲音清朗“祝道友是體修，雲道友是法修。為示公允，比試便以三十步為初始距離。兩位各自取出法器，待我口令之後，方可開始，如何？”
    視線在雲夢瑤臉上一掃而過，沒有絲毫停留，仿佛她與祝海棠並無任何不同。
    祝海棠幹脆利落地應道“可。”
    雲夢瑤沉默著點點頭，算是同意。
    隻是，她垂在身側的手，卻在袖下悄然握緊。指甲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微弱的刺痛。
    你剛剛說的什麽？
    雲道友？
    原本雲夢瑤還覺得，海玄隻是和她一樣，也在裝不認識她，可連續不斷的反應，卻讓她內心真有些動搖了。
    他或許有了新歡？
    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不然為什麽半年不給我寫信！
    裴白羽也看得有些疑惑。
    難道我猜錯了？
    還是這倆裝得連我都看不出來？
    一個出自玄冥天，一個被綁到玄冥天，一男一女，一年後男方跑到雲州，指名道姓找女方……然後說這兩人毫無關係，這可能嗎？
    裴白羽全神貫注地盯著兩人。
    而雲夢瑤心頭，一股混合著委屈、不甘、憤怒的複雜情緒，正升騰而起。
    她抬起眼，平日溫柔的眸子裏，燃起了倔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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