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陣的金光如潮水退去時，蕭天歌的意識墜入一片粘稠的黑暗。
    這裏沒有天地，沒有光影，唯有深不見底的黑色泥潭。
    每一寸皮膚都被寒徹骨髓的淤泥包裹，掙紮間隻會陷得更深。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臂，琉璃化的皮膚已被暗金色咒紋覆蓋。
    那些紋路在泥潭中扭動，如同紮根於魂體的藤蔓，正將他拖向更深的黑暗。
    “這是……詛咒的內世界？”他試圖運轉鬼元，卻發現經脈被淤泥阻塞。
    他試著吟誦大悲咒，隻是那經文剛在識海響起，就被泥潭中湧出的怨毒嘶吼淹沒。
    無數模糊的麵孔在淤泥中浮現，全是被南宮逸吞噬的惡靈殘魂，它們裂開嘴無聲咆哮，將刺骨的恨意注入他的魂體。
    經文似乎是扯痛了它們，劇烈的掙紮會將他越拉越深，他隻好停下來查看。
    隻見意識世界的黑色泥潭中，被詛咒同化的上古惡靈們，浸染了金色羅網，層層纏繞著蕭天歌的鬼丹。
    那些曾與他共鳴的琉璃光霧已被染成怨毒的暗金，佛力與鬼元在羅網中劇烈衝撞，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惡靈們痛苦的哀嚎。
    他能看見羅網縫隙中閃爍的猙獰麵孔，它們撕扯著金色羅網，卻反而將束縛勒得更緊。
    而他自己的意識如同被封入琥珀，隻能眼睜睜看著鬼丹被操控，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蕭天歌的意識在黑暗中感受著，看著惡靈們因詛咒而扭曲的麵容，心中卻湧不起半分恨意。
    那些痛苦的嘶吼如此熟悉，就像他此刻被泥潭拖拽的感受。
    上古惡靈們用被詛咒扭曲的爪牙撕扯金色羅網，每一次衝撞都讓彼此的魂體滲出暗血。
    他們都一樣，都是被無形的枷鎖困住，都在渴求掙脫，卻在掙紮中越陷越深。
    他拚命將意識化作聲波傳遞：“別再互相拉扯！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墜入深淵！”
    回應他的隻有更瘋狂的嘶吼。
    蛇身惡靈的毒牙咬進羅網，骨翼惡靈的利爪撕裂符文，它們眼中燃燒著被詛咒催生的瘋狂，早已聽不進任何言語。
    蕭天歌感到鬼丹被越勒越緊，屬於自己的意識正被怨毒氣息一點點吞噬，就像陷入流沙的人，越掙紮便陷得越深。
    “它們的心智被詛咒侵蝕殆盡了……”他的意識在泥潭中下沉，看著惡靈們扭曲的麵容上交織著痛苦與暴戾。
    他的心莫名地偏向不知何方，在這物欲橫流的時代，慈悲已經被冠上了無用，以及對自己的殘忍。
    或許人們早已習慣將慈悲視為迂腐，把冷漠當作生存法則。
    此刻的他，不也在被同樣的念頭拉扯嗎？
    “慈悲有什麽用？”一個聲音在心底低語，“它們的痛苦是詛咒所致，與你何幹？”
    他可以用大悲咒掙脫這裏，他甚至能看見自己抽身而去的畫麵：掙脫泥潭，修複鬼丹，從此不再理會這些被詛咒束縛的魂靈。
    但下一秒，他看見泥潭底層正在坍塌。
    那些被忽視的痛苦如多米諾骨牌，層層拉扯著向上崩陷。
    若它們徹底失控，這詛咒的深淵……蕭天歌猛地一顫。
    當最後一層理智崩塌時，被同化的豈止是惡靈？他自己的魂體又能在劫淵中獨善其身多久？
    南宮逸的詛咒本就是要將一切拖入毀滅，而所謂的“獨善其身”，不過是讓毀滅來得更緩慢些罷了。
    他想起第一次用大悲咒淨化惡靈時，那些魂靈解脫後傳遞來的安寧。
    那時的慈悲並非施舍，而是在為自己清理修行路上的障礙。
    此刻的守護也不是犧牲，而是在加固所有魂靈共同的防線。
    就像鎮魂陣需要萬千鬼差的手掌才能穩固，沒有誰能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真正築起安全的高牆。
    “原來如此……”蕭天歌的意識散發出柔和的光，不再是對抗的鋒芒，而是接納的溫暖，“慈悲不是對自我的殘忍，而是對共生之道的清醒。”
    他將掌心貼向最近的惡靈，把這份感悟化作信息流傳遞過去。
    那是對“自愛”與“慈悲”的頓悟，是對“獨善”與“共存”的拆解。
    隻是他要表達的意思太多，而上古惡靈們被詛咒扭曲的魂體如困獸般衝撞，意識到語言與意念的傳遞太過微弱。
    它們被萬劫蝕道咒侵蝕的心智，早已無法解析複雜的信息，唯有最直接的靈魂共振才能穿透這層障壁。
    “入夢大法……”他喃喃自語，看著指尖凝聚的鬼元。
    他之前隻用聖力發動過，結合的是禦鬼之術，但現在自己就是鬼。
    他最多隻能以精神為引、鬼元為橋，自驅入夢，隻是如何能拉扯萬千惡靈？
    記憶突然閃回暗黑之森的絕境，當時被怪物吞噬，是小辣椒以聖火入體，用燃燒自身的方式讓怪物劇痛鬆口。
    蕭天歌眼中閃過決絕，亦或是有辦法了！
    他淡淡地一笑，鬆開了對意識的束縛，任由鬼丹中殘存的佛力與琉璃鬼元如潮水般湧出，將自己徹底沉入黑色泥潭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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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獄不空，我終不成佛……”
    他搖了搖頭，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有這種覺悟。
    他的意識此刻化作實質的光流，在下沉中崩解，化作萬千光點融入每一頭惡靈的魂體。
    那些被詛咒折磨的痛苦、被操控的憤怒、對自由的渴望，此刻都通過光點傳遞到他的核心意識。
    原來每一頭惡靈的掙紮，都是他自身困境的倒影。
    “這是……共感之夢？”南宮逸的鬼影在深淵底部發出驚恐的嘶鳴。
    他從未見過如此“愚蠢”的做法，主動將意識暴露給詛咒核心，無異於自投羅網。
    但它很快發現，當蕭天歌的意識化作光點滲入每一頭惡靈的記憶深處時，那些被詛咒割裂的魂靈之間，竟開始出現微弱的連接。
    在共感夢境中，蕭天歌看見蛇身惡靈曾守護的鬼界花田，看見骨翼惡靈與同伴翱翔的星河，那些被詛咒抹去的美好記憶，正被他的光點逐一點亮。
    “看啊……這是你們曾擁有的自由。”光點傳遞著溫暖的意念，惡靈們渾濁的眼瞳中，開始浮現早已遺忘的光芒。
    某頭背生冰晶的惡靈突然發出清越的啼鳴，它眉心的咒紋在記憶之光中寸寸碎裂。
    緊接著，更多惡靈被喚醒，它們不再攻擊金色羅網，而是用頭輕輕蹭著融入體內的光點，發出尋求慰藉的嗚咽。
    黑色泥潭的崩塌之勢驟然逆轉，竟開始以蕭天歌的意識核心為中心，緩緩凝聚成一個散發著琉璃光澤的球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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