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桐叔,你好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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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叔?”
張海俠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打掃院子的小男孩。這孩子是張海嬌的弟弟,非常懂事。平時張海嬌出門,就是他暫時照顧張海俠,做一些不用力氣的小活。
聽到張海嬌的聲音,他下意識看向門邊。
門被打開,張海嬌懷裏還抱著那個油瓶。
張海嬌長得瘦,雖然聲量不錯,但臉色有些蠟黃,這是長期營養不良的表現。她越走越近,身側帶起一陣微小的風。
張海俠立刻皺眉,陌生的味道爭先恐後的鑽進鼻腔。再看張海嬌那張臉,他的眼神閃了閃。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張海嬌笑了笑,說:“剛剛從油鋪回來的時候,路上有人出車禍。可能是那個時候染上了一些。您要是聞不慣,我這就出去散散風。”
張海俠搖頭。
見他沒反駁,張海嬌便上前去推那個張海樓製作的簡易輪椅。
“外麵陽光好,咱們出去曬曬太陽。”
張海俠沒反駁,原本簇起的眉頭緩緩舒展。原本緊繃的身體也明顯放鬆了,抬著的頭不知為何低垂。頭發大概有一陣子沒剪了,有些長,遮住了他的眼神。
快要離開房間去院子時,張海俠喊了一聲:“桐叔。”
他聞出來了。
張海俠的鼻子很靈。當年訓練他們識別易容時,張海俠總是占著便宜,鼻子一聞就知道是誰。
……
張海嬌將那把票子揣進外衣內兜之中,匕首別在後腰褲腰帶上。
英國人的酒店雇傭的侍應生都是華人。華人省事,某種程度上,他們的學習能力也要強上許多。這裏的侍應生都用英文,張海嬌在門外躊躇片刻,幾乎立刻抬頭挺胸,眼神堅定並帶著一絲矜貴走了進去。
如果不是她穿著一身粗布麻衣,頭發枯黃。其實看起來也會很像一位尊貴的小姐。
門口的侍應生攔住她,眼神中閃過一絲輕蔑。
張海嬌聽見侍應生用英語問:“你好小姐,這裏不能隨便進入。如需找人,我們可以代為通傳。”
張海嬌身形一頓,立刻用英文回複:“我的老板張先生從上海過來談生意,他還在外麵陪伴客戶,讓我來找下榻的地方。聽說這是一家不錯的英國酒店,我準備預訂房間,以備不時之需。”
說著,張海嬌從身上拿出一張麵額最大的票子交給侍應生。“我們老板不缺錢,還請不要耽擱我的大事。”
有錢能使鬼推磨,侍應生立刻帶張海嬌進去。她毫不囉嗦,出手大方。像一位真正富商家裏出來的仆人一樣,訂最上等的房間。
張海桐讓她不要省,所以她進來之前算過賬,留下應急的一部分錢,其他全部租房,剛好訂三天。
侍應生從善如流說:“您放心,我們這邊主要對英國人和社會名流開放,安全絕對沒問題。您定的還是上等房,除非有您的許可,一般人上不來。”
“我們會按時提供一日三餐,每天早上九點有清潔服務。如果有別的需求,可以直接在本樓層樓梯盡頭告知侍應生。”
張海嬌很滿意,立刻說:“帶我上去,我要在裏麵為老板做一些布置。”
侍應生不疑有他,立刻帶人往樓上去。老板啊富商啊,有點特殊癖好很正常。就算酒店有損壞,這些老板也不是賠不起的主兒。相反得罪人家才是最不劃算的買賣。
張海嬌跟他上樓的時候腿肚子都在發抖。
這是她第一次來這種高檔場所,裏麵富麗堂皇的裝飾奪人心魄。大廳頂上巨大的水晶吊燈像傳說裏女神的造物。
張海嬌告誡自己不能亂瞟亂看,顯得沒有分寸。
當侍應生打開房門後,他將鑰匙遞給張海嬌。“您沒事的話,我就先行離開了。”
張海嬌攥著鑰匙,學著她蝦叔的樣子繃著臉點點頭,走進去砰的一聲關上門。
整潔幹淨又舒適的房間之中,張海嬌掏出自己身上剩下的錢。不由感慨一句,蝦叔說的沒錯。桐……他桐叔確實出手很大方。
……
張海俠怎麽也沒想到再見會是這種場景。這和聰不聰明沒關係,再聰明的人對於命運的安排也是無力且難以預知的。
先知隻存在於人們即將死亡的那一刻。
張海桐聽見張海俠喊他時,抓著椅背的手微微一頓。
他想了想,說:“那個孩子我知道,叫張海嬌。”
“你們把她養的很好。”
“她現在很安全。”
張海桐推著張海俠來到外麵,霹靂州的陽光有些刺眼。因為瘟疫的原因,這太陽看著有些蒼白。就像張海俠的皮膚一樣。
張海桐自顧自說著,雙手搭在他肩膀上。打掃院子的小男孩往這邊看了兩眼,靦腆的喊了一聲姐姐。
“嗯,別忙了,回房間歇會兒。”張海桐用張海嬌的聲音吩咐道。
小男孩很喜歡張海嬌,這大概是苦難之後相依為命的依戀,以至於他從不認為姐姐是錯的。張海桐演技很好,這多年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張海嬌的弟弟隻是猶疑的站了一會兒,還是聽話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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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香港來霹靂州兩天,一直在看著你和海樓。你們查瘟疫案,有人要殺你們。殺手很年輕,已經死了。”
張海桐語氣淡淡的,沒什麽情緒。似乎隻是進行簡單的匯報。從東北說到廣西,從廣西說到香港。關於香港的那些往事,三言兩語就結束了。快的抓不住,問不來。
那是很漫長的往事了,說起來卻又寥寥無幾。
跟多年前院子裏和他們說話的語氣相同又不同,像是風霜打過的花,沒有凋零也有些憔悴了。
疲憊的模樣被掩藏在沉穩的聲線之下,說不上什麽滋味。
然而理論上來說,張海桐在等級上是高於張海俠和張海樓的,所以這不是匯報。而是簡單的聊天。
張海俠聽著莫名有些心酸。
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有很多東西想問,其實有些事他比張海樓想的明白。就像在那艘瘟疫船上,他讓張海樓一個人回廈門。
聰明如海俠,或許早就知道他們的幹娘終有一天會一去不複返,乃至杳無音信。
所以隻有張海樓了。
張海桐說了很多,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手足無措過。手掌下是張海俠瘦削的肩膀,難受嗎,大概有一點。
他以為張海俠會問很多,質問也好責備也罷。
但張海俠隻是側頭看向他,聲音輕輕地,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說:“桐叔,你好像……老了一點。”
可是,張家人是不會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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