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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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一直都知道家族對自己人的殘酷。”張海桐指了指張海客,又指了指自己。“你、我還有族長,乃至很多的族人都是這樣過來的。”
    “自相殘殺在張家隻是一個稀疏平常的詞匯,大家習以為常。”
    “五歲之前的事呈現在眼前時,作為張家人,我沒有太大的感觸。但是作為我,感觸很多。”
    張海桐聲音喑啞,還沒好全。
    張海客大概知道他想說的什麽意思,作為張家人和作為自己是兩種身份,身份不同,看待問題的方式也不同。
    但他不清楚,張海桐說的自己,真的是“自己”。
    在張海桐的講述中,那件事情發生在1878年的秋天。
    當時秦嶺連著許多天都是晴天,領隊的張家人看準時間,將手底下的死囚分批次帶往秦嶺地底。
    通往青銅樹的道路四通八達,秦嶺自古盜墓猖獗,盜洞更是數不勝數。張家人在這裏麵選定好幾條適合運輸的路線,作為進山和運輸祭品、燭九陰油脂的交通要道。
    死囚分批,血奴自然也分批。
    五歲的張海桐當時就在領隊的隊伍,這支隊伍人數最多,血奴也最多。
    “跟著領隊通過地下河進入放置青銅樹的地下空間後,他們就開始放血。”張海桐說“厙國人在青銅樹上設置了許多針對盜墓者的機關,這個你應該清楚。”
    張海客點頭。最經典的莫過於螭蠱,確實是一大殺器。1878年青銅樹上的螭蠱數量遠大於這次張海桐所見,因為地下河漲水的緣故,許多螭蠱通過水流遊離到青銅樹上端,那裏經常有猴子光顧,因此造就了一批獨特的怪物。
    由螭蠱支配的猴子。
    張家人研究過這些被控製的猴子,每到肉體快要崩潰的時候,這些被控製的猴子會在這之前回到族群尋找替代品。
    直到後來,附近沒有遷徙的猴子形成了一種習慣。隻要看見戴著麵具的同類,就會發起凶猛攻擊。
    “我們根本沒辦法繞過那群螭蠱。”張海桐繼續說“它們密密麻麻排布在青銅樹上,連周圍的岩壁都沒有放過。”
    “為了躲避螭蠱,養在地下空間用來製衡燭九陰的黑色巨蟒都潛進了地下岩洞幾乎不再出來。”
    “你能想象到那些東西密集到什麽程度嗎?”
    “就像蝌蚪的卵,也像蛾子下在牆上的卵。”
    “遠遠的看過去,密密麻麻仿佛看不到盡頭。”
    “螭蠱沒有天敵。”
    “但也隻能生活在青銅樹附近,隻要回頭,就有生路。厙國人或許也信奉苦海無涯回頭是岸這一套,不繼續向前,一切都不會發生。”
    張海客忽然接話。“可是來到這裏的人,怎麽會輕易放棄呢?”
    張海桐點頭。“你說得對。”
    麵對密密麻麻的螭蠱,辦法隻有三個。分別是火燒、炸毀和麒麟血。
    前兩個不用想了,燒肯定燒不完,炸的話他們都會死。所以看似有的選,實則沒得選,隻能放血。
    “過了那片螭蠱所在的區域,到上麵去的時候,我已經快撐不住了。”
    “族裏有一種抗凝血的藥,是水蛭磨成粉製成。我手上都快劃爛了,而且血流不止,就這樣淌了一路。”
    “那個時候年紀小,身量也小。全程被領隊背在背上爬上去的。他攀爬的位置靠前,以至於我可以看見身體裏的血像屋簷落雨一樣墜落。”
    張海客看見他臉上露出很別扭的表情,那個表情不像是回憶過去,也不像憤怒或者仇恨,更像是同情。
    同情自己?
    人怎麽會同情自己呢?人隻會可憐自己。
    但張海桐顯然不是這一掛。如果他可憐自己,就不會這樣度過一百多年。
    “上去之後,我們看見了真正的、引出燭九陰的機關。”
    “除了領隊他們,所有的血奴被放幹血,這些血液又被存儲在器皿之中,以備不時之需。”
    “所有的祭品被割了喉嚨和還沒有死透的血奴一起丟進祭祀台的機關裏,攆成碎渣,連骨頭裏的血都榨出來,澆灌在上一次製作的屍繭上。”
    “血液流下去,奇異的香味混雜著血腥味傳來。”
    朦朧間,五歲的張海桐躺在骨堆裏,他跟著最後一批死囚被丟進去,看著巨大的地下機關慢慢擠壓、碾磨。
    那個時候他還沒死透,還能看見事物。
    那一刻暗無天日的祭祀台上,那些猙獰扭曲榕樹根糾纏垂落,張海桐躺在那裏,看見許許多多的手在招搖,成千上萬數不勝數的眼睛衝他微笑,萬萬千千張嘴開開合合不知道講什麽。
    好像在說你來啦?
    他就在極度的驚恐與疼痛之中化作一攤血肉,和身下的“同類”混在一起,化作血水流向青銅溝壑下的屍繭。
    “青銅樹有物質化的能力。在生與死之間,極致的情緒會觸發這種能力。”
    “在意識隨著身體消化的最後一刻,五歲的張海桐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意誌。他希望自己活著,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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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擁有強大的能力,無可匹敵的身手和超越同族的價值。”
    “這樣他就可以活下來。”
    “他是這樣認為的。”張海桐補充道。
    張海客發現這段話裏一個非常微妙的表述。他說的是“五歲的張海桐”,而不是“五歲的我”。
    在心理學上,這種第三人稱表述自身事件的行為,往往出於兩個原因。
    一是情緒調節。跳出自我範圍進行闡述,能減少自我批判,緩解焦慮、憤怒等強烈情緒。
    二是客觀分析。這樣能避免主觀偏見,更清晰地梳理問題。
    映照到生死之事上,就是將“自我”與“死亡事件”進行極致的心理剝離,本質是通過抽離身份認同,來緩解對死亡本身的恐懼、焦慮,或避免直麵“自我消亡”帶來的心理衝擊。
    以此加強自己對死亡的可控感。
    還有一個可能。
    基於現在的狀況,張海客也可以這樣認為——現在的張海桐把自己當做獨立的個體,而不是年僅五歲的本體的造物。
    張海桐喝了一口茶。茶水非常苦澀,但他的味蕾因為感冒更加遲鈍,隻感覺自己在喝一種木頭一樣枯燥乏味的水。
    他對張海客道“基於這樣的情形,”
    “我被創造了出來。”
    陽台上的風不大,一直沒有停過。
    但剛剛好能讓張海客聞到對麵張海桐身上古怪的氣味。
    是一種香氣。
    和禁婆香不一樣,那是一種很奇特的香氣。很淡,像水果腐爛的前兆。
    因為水果香味最濃鬱的時候,就意味著它要腐爛。就像最美最香甜的花,過了那一刻,就要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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