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鄉鎮附近的村落，家家戶戶都種了不少油桐樹，桐果熟後賣去鎮上的“馮記”油鋪，能賺些銀錢補貼家用。
    桐油作坊建在離鎮上十一裏路的桐山，這座山上種的都是油桐。
    今日馮銘睿來作坊查看一番後，叮囑了作坊管事馮九，先將府城訂下的三百斤桐油訂單完成，再做其他的小單。
    在鎮上的馮記油鋪吃過午膳，馮銘睿帶著隨從馮瀝和馮懷打道回府。
    路過救起曹書瑜的地段，他拉開車窗打量了幾眼山坡。然後坐在軟榻上思忖，按路程算，馮衛和馮波去柳城打探曹書瑜的身世真偽，這兩日就應當回府了。
    雖然將曹書瑜當作女兒的夫子留在府中，時間久了，他馮銘睿已經有了妻子，對曹書瑜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子終究聲譽不好。
    如若曹書瑜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將她納為妾室也未為不可。但她的父親是一名舉人老爺，出自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納為妾室，他馮銘睿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左思右想中，馮銘睿深深歎息一聲，眉宇之間顯出落寞之色。
    難得他心儀上了一名女子，卻不能妥善的安置她。
    在城裏的幾間油鋪巡視一圈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馮瀝駕著馬車回了府。
    按馮銘睿的習慣，回了府，他先進入院中的亭閣坐下，丫鬟奉上茶後退了出去。
    二院竹苑裏的曹書瑜見到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前院的涼亭裏，她側身坐在古琴旁。
    她先將廣袖提起半寸，露出皓腕，指尖在弦上輕輕一拂，便像是把一整幅江南春水撥進了前院。
    初聲如晨曦破霧，一縷極輕極柔的泛音自山嶽蕩開，仿佛冰雪消融後第一聲鶯啼；繼而中徽輕按，音轉圓潤，似春水蕩漾，倒映出她眸底的微瀾。
    弦音忽而低沉，如夜雨滴簷，點點滴滴都是舊年孤苦；忽又清越拔起，像破曉的第一縷曙光，把壓在人心口的沉灰照得透亮。
    馮銘睿隻覺得那琴聲繞梁不散，竟化作有形的細絲，一圈一圈纏住他的心，他的喉，令他的呼吸都放輕……
    琴聲停止後，馮銘睿隻覺得疲乏和鬱氣盡消，整個人的精神狀態煥然一新。
    他站起身，對著二院的俏麗佳人拱手一禮，然後大步進了主屋的書房。
    沒一會兒，馮喜在書房門口道；“啟稟大少爺，馮衛和馮波從柳城回來了。大少爺可要見他倆？”
    “先讓他倆吃些膳食，再來見我！”馮銘睿溫聲吩咐道。
    馮喜抱拳出了廳屋。
    小半個時辰後，馮衛和馮波進入書房，單膝跪地抱拳道：“屬下見過大少爺！我們在柳城打聽到了曹小姐的身世。”
    馮銘睿坐直身子，輕抬右手道：“起來坐下回話！情況如何？可與曹小姐自述的一般？”
    馮衛和馮波在高背椅上坐下道：“大部分都是事實！我們到了柳城，在城南找到了曹舉人老爺的府邸。
    曹老爺前些年在家裏開了私塾，三年前因病離世，私塾自然就開不下去了。
    曹小姐的確是曹老爺的嫡長女，是曹老爺正妻所生。正妻隻生下曹小姐一個嫡女，在曹小姐兩歲時，正妻病故。
    曹小姐三歲時，曹老爺娶了續弦吳氏，同年底生下同父異母的妹妹曹書香，第三年又生下同父異母的弟弟曹域辰。
    曹老爺在曹小姐十四時，替她定下婚約，就是曹小姐口中的‘楊郎’。楊郎叫楊昊哲，在曹老爺的私塾讀了幾年書，是家中的大郎。
    楊家做的是燭火生意，在柳城也是響當當的家族。因曹老爺病故，曹小姐提出給父親守孝三年再出嫁，楊大郎無有不應的。
    誰料想，曹書香眼紅楊家的聘禮和富貴日子，更是對楊大郎起了愛慕之心。
    她便和吳氏一番設計，邀請楊大郎來家中以商量事情為由，恰巧撞見一陌生男子匆匆忙忙的從曹小姐的閨房中出來……
    後來更是設計成曹小姐與男子私奔的戲碼，實則是吳氏母女將曹小姐賣進了府城的仙人醉青樓……
    曹書香李代桃僵嫁與楊大郎，柳城則流傳出來曹大小姐與男子私奔到了外鄉的傳言。”
    馮衛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張賣身契雙手呈給大少爺道：“這是屬下去曹府吳氏的房中搜出來的曹小姐的身契。”
    馮銘睿聽罷，眉頭緊鎖，心中對曹書瑜的遭遇滿是同情。
    舉人老爺的女兒，被繼室賣入青樓，想來真是匪夷所思。
    幸虧曹書瑜聰慧機智，從臭水溝逃跑。
    “你們倆就沒有為曹小姐討個說法？”馮銘睿看著馮衛和馮波，臉露不悅。
    馮波撓撓頭道：“大少爺，我們夜間潛入楊家，想綁出楊大郎告知他真相，後來又覺得不妥。他如若知曉曹小姐在我們府中，前來雲城帶曹小姐回去呢？
    想來曹小姐自是不願與蛇蠍心腸的妹妹同侍一夫。曹小姐回了柳城，結局不一定有留在雲城強。
    後來我們便去了茶館，請了說書先生在茶館還原了事情的真相，當然改換了姓氏，至於曹小姐的下落，當然說是下落不明了。
    那楊大郎也不見得對曹小姐有多真心？一個男子說換親就換親？對未婚妻不信任，任由旁人詆毀，屬下覺得楊大郎配不上曹小姐！”
    馮波說完一臉憤憤！
    “好了，此事保密，任何人不必提起！”馮銘睿輕聲吩咐。
    馮衛和馮波退出了書房。
    用過晚膳後，馮銘睿進了二院，坐在主屋的客廳裏，吩咐丫鬟去請來了曹書瑜。
    這還是曹書瑜住在馮府幾個月，正式拜見大少爺，這是她的救命恩人！
    曹書瑜進入客廳瞧見大少坐在上首，立即跪下道謝：“多謝馮大少爺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女子曹書瑜沒齒不忘。”
    馮銘睿吩咐丫鬟將她扶起，溫聲道：“曹小姐不必多禮。半個月前，我派人去柳城查探了曹小姐的身世，一切皆與曹小姐所言。”
    曹書瑜驚慌的迅速抬頭看了一眼大少爺，低頭道：“大少爺費心了！”
    馮銘睿的眼光柔和了些，聲音也溫柔了不少：“如今曹小姐的身世已明，隻是不知你今後有何打算？若你想回柳城，我會安排人護送你回去。若你想留在雲城，我也會為你尋個好歸宿！”
    “馮大少爺！”曹書瑜的聲音有些急，“曹書瑜孤苦無依，不想回柳城，繼母和妹妹能賣我一次，就能賣我第二次。”
    “曹小姐，我已有妻，馬上就有三個孩子了，並不是我馮府容不下你。”馮銘睿的聲音有些苦澀。“你住在府中，教導小女的琴棋書畫是真。
    旁人卻是不知，時間久了，隻怕會壞了你女兒家的閨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