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妞提著一籃菜，牽著女兒小蔓的小手，順著田間小路緩緩往小袁家村走。
    虎妞家裏的一畝秧苗插完後，袁大頭去了豐園打零工。
    在莊子上插秧，種芝麻和扡插紅薯，一天能賺二十五文錢。
    小蔓已經一歲半了，長得很像袁大頭，是虎妞和袁大頭的開心果。
    禾娘看到了虎妞母女倆，心裏輕鬆了不少，她正愁沒地方去，現在有地方了。
    萬幸的是追著她跑的兩個男人折返回雲城去了。
    禾娘下到小路上，提高了聲音喊道“虎妞妹妹！虎妞妹妹！”
    叫她虎妞妹妹的人隻有一個，虎妞迅速轉過身，高興的喊道“夫人！夫人！”
    咦？今日的夫人裝扮怪怪的，也不見她的相公跟在一起，更不見她家氣派的馬車。
    這是怎的了？虎妞心裏雖有疑問，臉上卻笑著說“夫人，快去我家裏歇歇腳，住幾天都成！”
    禾娘小跑著來到虎妞母女倆麵前，擠出一個笑意道“虎妞妹妹，今日我也不和你客氣了，我想去你家裏借住幾天！可不可行？”小袁家村的人都不認識她，禾娘覺得在這裏借住幾天，緩緩心裏的難受勁兒再回胡家村去。
    虎妞笑著露出了白牙齒道“夫人是我家的貴人！我一直念叨您呢！走，小蔓，這就是阿娘和你說的夫人！沒有夫人，阿娘和小蔓早就沒了！”
    “虎妞妹妹你別這麽說！”禾娘看著小蔓，心裏軟了下來。
    唉，農家的孩子，小臉曬得紅紅的，爹娘去田間地頭幹活兒，也得帶著孩子一起去！
    小蔓長得還算結實，禾娘背著包袱，伸出雙手道“姨母抱抱小蔓行不行？”
    小蔓擺擺頭，躲到了虎妞的腿後。
    “夫人不要抱她，可沉了。我們先去家裏，我給夫人做好吃的！”說罷，她一手提菜籃子，一手抱起小蔓往家裏走。
    虎妞的心抽緊了，她剛才看見夫人的左手手指都是紅腫的，像是燙傷了。
    虎妞的心裏不得勁兒了，夫人是她家的恩人，恩人今天看起來很不好。
    恩人的臉上好多黑跡，像是灶膛間的黑炭糊在臉上了。
    恩人今天的裝扮也是城裏一般婦人的裝扮，以前見她穿的都是綾羅綢緞，頭上還插著金釵銀釵，她今日隻梳著大辮子。
    更讓虎妞不解的是，恩人哭過了，那水靈靈的大眼睛，都有些紅腫。
    虎妞提起了心，恩人肯定發生了不好的事，不然不會一個人從城裏回來。
    “夫人，你注意著路，鄉下的路不好走！”虎妞邊走邊叮囑。
    虎妞提醒自己不該問的不問，夫人有傷心事，願意躲在她家裏，她一定要照顧好夫人。
    進入村頭，禾娘打量了一下這個小村落，零零散散隻有十來戶人家。
    虎妞笑著說道“夫人，我們這個小袁家村啊，隻有十一戶人家，都是從袁家村分家出來的，袁家村宅基地不夠了，我們才搬遷到這裏落戶！”
    虎妞放下小蔓和菜籃子，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門環上的銅鎖，小蔓躲在虎妞身後，悄悄的探出小腦袋好奇的看著禾娘。當發現禾娘正看著她時，她又縮回小腦袋，“咯咯”笑著躲了起來。
    “進來吧，夫人！”虎妞笑著說道。
    禾娘微微點頭，跨進院內。
    虎妞立即關上院門，落了栓，她又說道“夫人你放心，就我和蔓兒在家裏，大頭去你家的莊子上做工去了！”
    “你們知曉了豐園是我家……的莊子？”禾娘頓了頓，現在不是她的莊子了，她心裏黯然了。
    “知曉的！大頭前年在莊子上割稻穀，他就認出了夫人和東家，不過他誰都沒說！”虎妞笑嘻嘻的說，她和大頭都不是多話的人。
    寬敞的院子裏收拾得幹幹淨淨，柴垛、草垛順著院牆邊高高的碼起。
    四隻雞也慢慢的進了雞舍。
    四大間正房，外牆上的泥坯刷得光溜溜的，雖然沒有刷上石灰水，也強過胡家村的房子。
    堂屋的長條桌上供奉著一個紅漆金邊的牌位，中間寫著“夫人、東家長生祿位！”
    禾娘的心裏一怔，她記起了虎妞生小蔓那天，虎妞說要在家裏給她和相公立長生牌位，沒想到，虎妞和大頭真的替她和二郎哥哥立了牌位。
    一次小小的善舉，讓虎妞一家記掛上了，禾娘的心裏百感交集，她輕輕的撫摸著“東家”二字，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二郎哥哥，你還好嗎？劉小兄已經在幫你治傷了吧？
    雖然現在你不是我的相公了，可在胡禾娘的心裏，你就是我的相公……
    禾娘背對著大門撫摸牌位，心裏的苦澀全部化作了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虎妞沒有打擾她，她忙著收拾西邊的寢屋，家裏最好的褥子、被子全都從箱籠裏拿出來，重新抹幹淨床板，手腳麻利的收拾起來。
    小蔓坐在門口的小木凳上，手裏拿著一塊點心，一點點的小口咬著，阿娘讓她不要吵著夫人了，小丫頭不時走到門口看一眼夫人，又坐回凳子上吃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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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虎妞收拾好床鋪，做好了晚飯，禾娘才從思緒裏回過神來。
    膳房的木桌上，陶碗裏放著幾個蕎麵烙餅，虎妞招呼禾娘吃餅，她訕訕的道“夫人，家裏隻有蕎麵了，你晚上將就著吃些。明日我去鎮上趕集，買些精麵回來。”
    禾娘取出三個小銀錠遞給虎妞道“虎妞妹妹，我的左手燙傷了，還沒好。暫時不能幫你做家務活兒，過幾日等手好了，我再幫你。
    還請你多擔待些，我想在你家多住些日子，這銀子你拿去買吃食，幫我買兩個大小木盆回來洗臉和沐浴……”
    虎妞推辭道“夫人，我們家裏有銀子，你是我家的恩人，想住多久都行……”
    禾娘按住虎妞的手道“妹妹如若不收銀子，我隻能另外找一家去借住了。”
    虎妞歎息一聲道“夫人，銀子我收下了。你放心，你安心的住在我家裏，我誰都不說！”
    禾娘感激的笑笑，拿起一個蕎麵餅默默的吃起來。她清楚，不是她來了，虎妞哪裏舍得用蕎麵烙餅，她們母女最多隻會吃蕎麵菜糊糊。
    四月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秧苗才剛插完，農戶家裏都會缺糧。
    夜間，禾娘的房裏，虎妞還放了一盞油燈，一個嶄新的恭桶。
    禾娘蜷縮在床上，心裏難受得緊，從四月十八日在老宅和相公分開後，她都有四天沒見到他了。
    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相公了，禾娘從包袱裏取出一件衣裙蓋在臉上，悶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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