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將青銅祭壇上的饕餮紋路映得森然可怖，九十九盞人皮燈籠懸浮半空，燈籠表麵浮現出孩童啼哭的麵容，隨著巫族祭司沙啞的吟唱忽明忽暗，那些被剝下的皮膚還粘連著未幹的血絲，在夜風中如活物般輕輕顫動，祭壇四角的石雕猙獸眼眶裏淌著黑血，獠牙間纏繞的鎖鏈正將九名童女拖向中央的青銅巨鼎，女孩們手腕的銀鈴隨著掙紮叮當作響，卻在觸及鼎足的瞬間被腐蝕成鐵鏽般的暗紅，方衍屏息藏身古槐枝椏間，後背緊貼的樹幹突然傳來蠕動感，指尖觸到的樹皮滲出暗紅汁液，黏稠液體順著指縫滴落時竟在半空扭成蚯蚓狀的活物——這株三人合抱的槐樹表麵浮現出數百張扭曲人臉，紮根處堆積的孩童骸骨間還能看見半截繡著“慈幼堂”字樣的繈褓，焦黑的布料上殘留著二十年前洪災時官府賑濟的印記。
    "是吸食怨氣養成的屍傀槐..."蘇蟬以傳音入密警示，指尖凝出霜刃劃向樹幹，冰晶沿著龜裂的樹皮蔓延卻被粘稠樹液吞噬，那些人臉突然齊聲尖嘯，聲波震得她耳垂墜著的昆侖玉墜迸出裂紋，三丈外的祭壇中央，神農鼎四足深陷血槽，鼎耳蚩尤浮雕的獠牙正滴落瀝青狀黑液，當第九十九名童女被推入鼎爐時，鼎身女媧補天圖突然逆轉，熔漿倒流形成漩渦，鼎口噴出的不是火焰，而是裹著嬰胎殘肢的腥風，那些尚未成型的四肢在氣浪中舒展抓握，指甲蓋大小的手掌拍打在鼎壁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方衍右臂偽盤古骨驟然發燙，蓐收圖騰不受控地亮起金光，古槐枝幹突然暴長，帶刺藤蔓纏住他腳踝拖向祭壇，樹皮裂開的縫隙裏伸出腐爛手臂，指尖生長的菌絲直刺他咽喉，蘇蟬揮袖射出冰魄鏡，鏡光穿透黑霧的刹那照見鼎內駭人景象——堆積的腐爛嬰胎腫脹發青，那些小臉上殘留的朱砂痣位置，竟與二十年前各村失蹤的轉世靈童完全吻合，最上層漂浮的半具女嬰屍體突然睜眼，瞳孔裏映出方衍幼年隨師尊修行時見過的賑災名冊，泛黃的紙頁上被朱筆勾去的名字正對應著此刻鼎中亡魂。
    青銅鼎足突然裂開蛛網紋，巫族大祭司割破手腕將血抹在蚩尤獠牙上，幹癟的嘴唇吐出含混咒語："恭迎兵主重臨！"鼎口噴湧的混沌蝗群遮蔽星月，蟲翼振鳴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刺響，所過處古木瞬間碳化，樹冠上棲息的夜梟化為白骨，骨架仍保持著振翅欲飛的姿態，方衍揮動地書殘頁形成護罩，紙麵接觸蟲群的瞬間浮現焦黑卦象：坎上離下，水火未濟，卦紋中竟滲出西王母的冷笑聲，仿佛早有預言般回蕩在護罩內部："你以為救世主是誰寫的戲本？"
    "這是女媧補天遺漏的濁氣所化！"蘇蟬白發飛揚，三十六枚冰魄釘穿透蝗群，卻在觸及鼎身的刹那被蚩尤浮雕吞沒，浮雕表麵凸起的戰爭場景突然活化，斷首的刑天揮動戰斧劈碎冰釘，飛濺的冰渣在半空凝成細小卦象，她咬破舌尖在冰鏡畫出血符，鏡光折射的月華凝成青鸞虛影，神鳥清嘯震碎大片蟲雲，尾羽掃過鼎口時掀起的氣浪中，露出底部蜷縮的玉質斷指——那指尖勾著的半幅山河社稷圖殘卷，正是二十年前方衍師尊戰死時緊握之物，泛黃的帛布邊緣還殘留著師尊慣用的鬆煙墨痕跡。
    偽盤古骨突然暴走，帶著方衍撞破護罩撲向鼎口，蘇蟬的冰晶鎖鏈纏住他腰身瞬間，蚩尤浮雕雙目射出紅光，鼎耳獠牙暴漲三倍咬斷鎖鏈，斷裂的寒冰鎖鏈碎片在空中重組為刑天戰斧，斧刃纏繞著混沌黑霧劈向方衍後心，破空聲裹挾著遠古戰場的廝殺呐喊，"不要！"蘇蟬的警告被鼎內轟鳴淹沒，方衍墜入沸騰熔漿的刹那，看見鼎壁甲骨文流動如血："軒轅曆三千六百載，九黎以萬靈飼鼎，兵主現則天地覆。"篆字縫隙滲出粘稠黑液，在岩漿表麵凝結成無數隻眼睛。
    黑暗中有青焰升騰，方衍踩著凝結的黑曜石起身，每步都在岩漿表麵激起環形波紋，對岸灰袍老者手握山河圖殘卷，殘缺部分正與鼎內殘卷完美契合，當他轉身露出腐爛半邊的麵容時，腳下冰棺中封著的蘇蟬屍身突然睜眼，瞳孔裏旋轉著歸墟旋渦，"師父？"方衍聲音發顫，右手不自覺地撫上胸口——二十年前師尊就是在此處為護地書被九黎巫族穿心而死，老者腐爛的嘴角扯出詭異弧度："傻徒兒，你護著的玄女轉世，才是歸墟的鑰匙..."話音未落，岩漿突然沸騰，萬千怨魂凝聚成蘇蟬模樣撲來，那些幻象指尖生長著與屍傀槐相同的菌絲，發梢滴落的黑液在地麵蝕刻出歸墟海眼圖騰。
    地書殘頁自動飛向老者，方衍揮拳擊碎怨魂幻象，指骨觸及山河圖刹那，鼎外傳來山崩地裂的巨響——現實中的蘇蟬斬斷九條槐樹根須，冰魄劍插入祭壇坤位引發的震動，使得整座山體傾斜著壓向鼎爐，崩落的岩石表麵浮現出被封印的龍脈紋路，她眉心浮現西王母的昆侖雲紋，白發正以肉眼可見速度染黑，發絲間凝結的冰晶墜入鼎口時，竟與鼎內岩漿融合成暗紫色的混沌結晶。
    "看看真相吧！"鼎靈老者枯指點在方衍眉心，記憶碎片如利刃刺入：女媧補天時，五彩石裏混入的暗紅血絲竟是共工精血所化；西王母在瑤池底剜出初代玄女心髒鎮壓歸墟；自己右臂血脈中流淌的，分明是共工撞斷不周山時濺落的混沌精血！鼎內世界開始崩塌，方衍抓住山河圖殘卷躍出熔漿，撞見駭人景象——神農鼎倒扣吞噬槐樹精血，鼎足纏繞的根須已化作暗紅血管，正將地脈靈氣輸向歸墟方向，血管搏動間隱約可見東海漩渦中升起的青銅巨門。
    楊戩的傳音玉符突然發熱，殘存神識嘶吼："快毀掉..."話音被鼎耳震鳴打斷，蚩尤浮雕完全活化，戰斧劈向蘇蟬後心時帶起的罡風撕裂她半幅衣袖，露出小臂內側的昆侖奴烙印，方衍徒手抓住斧刃，偽盤古骨與混沌氣碰撞出時空裂隙，在最後清醒瞬間，他看見自己掌心浮現的女媧補天紋，正與蘇蟬額間雲紋共鳴成太極圖案，而鼎底滲出的黑潮中，半具青銅棺槨正緩緩升起，棺蓋縫隙伸出的蒼白手指，與二十年前他在鎖龍井底見過的應龍逆鱗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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