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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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喊殺聲和零星的抵抗已經徹底平息。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幾條未熄滅的火頭還在遠處冒著黑煙。
街道上到處是倒伏的屍體、散落的兵器和凝固的暗紅色血泊。
黑袍軍的士兵們正在軍官的指揮下,沉默而高效地清理著戰場。
他們將袍澤的遺體小心地收斂,整齊地擺放在空地上,蓋上白布。
叛軍的屍體則被粗暴地拖拽到板車上,堆疊在一起,準備運往城外掩埋。
偶爾有受傷的戰馬發出痛苦的悲鳴,很快便會被了結。
鐵甲摩擦聲、沉重的腳步聲、偶爾響起的簡短命令聲,構成了戰後清晨冷酷的基調。
許琅在張定方、牛大力以及親衛的簇擁下,策馬緩緩行至州府衙門前。
這裏曾是昨日那場血腥甕城之戰的中心。
雖然屍體已被移走,但青石鋪就的廣場上大片大片深褐色的血跡依舊觸目驚心。
燒焦的木料、碎裂的磚石、折斷的箭矢和破損的兵器散落各處,無聲地訴說著昨夜戰鬥的慘烈。
張定方落後許琅半個馬頭,沉聲匯報著,聲音帶著一夜鏖戰後的沙啞。
“公爺,城內殘敵已基本肅清,武備司、府庫、糧倉皆完好無損,我軍已完全控製。”
“陣亡將士初步統計七百三十一人,傷者過千.”
他的語氣沉重,每一個數字背後,都是鮮活的生命。
牛大力跟在另一側,他身上的玄甲布滿了刀劍劃痕和幹涸的血跡,臉上也帶著幾道淺淺的血口子,但精神頭卻很足,聞言立刻補充道:
“城西也搜遍了,顧順延那老狗的屍首,俺讓魏將軍親手砍了腦袋,掛到城門樓子上去了!”
“以後看誰還敢造反!”
他揮舞了一下粗壯的胳膊,似乎對未能親手斬殺顧順延還有些耿耿於懷。
許琅聽著匯報,目光卻越過殘破的府衙大門,望向城內。
街道兩旁的民居店鋪大多門窗緊閉,偶爾有膽大的百姓從門縫裏驚恐地向外窺探,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對未來的茫然。
一些房屋被昨夜亂飛的火箭點燃,此刻隻剩下焦黑的斷壁殘垣,還在冒著縷縷青煙。
幾個失去家園的百姓呆呆地坐在廢墟旁,臉上是麻木的絕望。
“傳令,”
許琅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沉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一、即刻張榜安民,申明朝廷法度,既往不咎者免死,趁亂劫掠者殺無赦!”
“二、開府庫,取糧秣,賑濟城中遭兵火波及的百姓,尤其是那些房屋被焚毀者。”
“三、命醫官全力救治我軍傷兵,同時也盡力救治受傷的城內平民。”
張定方立刻抱拳應道:“末將遵命!”
牛大力撓了撓頭,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還要管那些“叛民”,但許琅的命令他從不質疑,也粗聲應道:
“是!公爺!”
這時,一陣輕微卻堅定的腳步聲傳來。
魏無忌換上了一身幹淨的玄甲,臉上的血汙也已洗淨,隻是眼眶依舊深陷,布滿了血絲。
他走到許琅馬前深深一揖,聲音低沉沙啞:“末將魏無忌,拜見公爺。”
他沒有提昨夜手刃顧順延之事,仿佛那已是一件遙遠而沉重的過往。
許琅的目光落在魏無忌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能感受到魏無忌身上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傷,但更深處的是一種如磐石般的沉靜。
許琅點了點頭,沉聲道:“這次平定青州,你的功勞不小,如今青州初定,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
“我會向陛下請旨,舉薦你擔任青州指揮使,正好你熟悉此地風物人情,可以整編降卒,安撫地方。”
魏無忌身體微微一震,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指揮使!
這可是實權要職!
他一個降將本來還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有升遷的機會,但沒想到許琅卻給了他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看著許琅那雙深邃而坦蕩的眼睛,裏麵沒有試探,沒有施舍,隻有一種純粹的信任和托付。
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衝上魏無忌的鼻尖和眼眶,他猛地單膝跪地,頭顱深深低下,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哽咽。
“末將魏無忌!謝公爺再造之恩!”
“從此以後必定肝腦塗地,以報公爺!”
他伏在地上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顫抖。
許琅沒有下馬去扶他,隻是平靜地說道:“起來吧,青州如今百廢待興,需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其中之一便是重振青州軍的雄風,給我訓練出一直睥睨天下的騎兵。”
“這擔子,不輕。”
“末將明白!”
魏無忌站起身,挺直了腰背,眼中的迷茫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責任感所取代。
他知道這條命從今往後便是許琅的,是為青州軍贖罪的。
......
雖然顧順延已經伏誅,但還有一筆賬等著清算呢。
許琅端坐在州府大堂上,這象征著青州最高權力的座椅,此刻卻散發著冰冷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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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頭堆積著厚厚的卷宗,每一份都沉甸甸地壓著人命與罪惡。
張定方肅立一旁,麵色沉凝如鐵,將一份份謄抄清晰、證據確鑿的文書恭敬地遞到許琅手中。
牛大力則按著腰間刀柄,如同一尊怒目金剛,銅鈴般的眼睛掃視著堂下,無形的煞氣讓空氣都為之凝滯。
堂下,跪著昨日還在城門口“翹首以盼王師”、涕淚俱下獻上州牧印信的青州官員和世家代表。
周別駕周明遠須發皆白,抖若篩糠,涕泗橫流地哭嚎:“大將軍明鑒!老朽等皆是受顧賊脅迫啊!”
“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虛與委蛇,隻為保全闔城百姓性命,以待天兵!我等對朝廷、對大將軍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
他額頭磕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麵上,砰砰作響,很快便青紫一片。
“是啊大將軍,顧賊凶殘,動輒滅人滿門,我等若不從,闔族頃刻間便要化為齏粉!”
“我等忍辱負重,隻為今日!請大將軍體恤我等苦衷!”
“青州士紳,心向朝廷久矣!”
哀求聲、辯白聲、指天誓日的表忠聲混雜在一起,此起彼伏,充滿了整個壓抑的大堂。
世家家主們個個錦衣華服,此刻卻匍匐在地,姿態卑微到了極致,言辭懇切,聲淚俱下。
許琅麵無表情,目光緩慢而銳利地掃過堂下每一張涕淚縱橫、寫滿“無辜”與“委屈”的臉。
他的手指輕輕翻動著張定方遞來的卷宗,紙張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在這片哀嚎聲中顯得格外刺耳。
“脅迫?”
許琅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
他拿起一份卷宗,隨意翻開一頁,聲音冰冷地念道:“景隆五年,青州大旱,朝廷撥發賑災糧秣三十萬石。”
“時任倉曹掾史,周明遠族侄周顯,勾結糧商,以陳米充新,摻沙充數,倒賣官糧十萬石,獲利巨萬。”
“同年冬,青州凍餓死者逾千人。”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般射向周明遠,“周別駕,這便是你口中的‘保全闔城百姓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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