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膝蓋陷入粘稠的菌絲培養基，醫療箱的全息掃描儀在劇烈震顫。那些懸浮在培養艙內的胚胎突然集體轉身，兩千零七十七雙晶狀體增生臂同時指向李昂，在艙壁投下蛛網狀的陰影。
    "基因相似度99.8..."醫療箱的合成音夾雜著電流雜訊，"變異細胞呈現代際進化特征..."
    黑魔的電子脈衝突然摻入茉莉花香，菌絲網絡在林夏麵前編織成全息投影。三十年前的實驗室裏，身穿防護服的林晚秋正將注射器刺入自己的脊椎，熒綠色胚胎細胞與蝕鐵菌的孢子在她的血液中交融。她的瞳孔倒映著培養艙裏跳動的胎兒，那是顆長著金屬骨骼的心髒。
    "這是我們孩子的第2077次迭代。"林晚秋的聲音從每個胚胎艙共振傳出，她的麵部投影開始量子化分解，"當年那場核泄漏...輻射讓我的卵巢變成了量子熔爐..."
    李昂的增生臂突然刺入培養艙，變異細胞與胚胎的晶狀體手臂發生量子糾纏。在意識共振的瞬間，他看到了永生難忘的畫麵：妻子獨自跪在實驗室的鉛板隔離間，她的腹部因連續七次流產而布滿晶化瘢痕，蝕鐵菌正從子宮創口鑽出，將流產的胚胎改造成矽基生命體。
    "火種不是屠殺..."林晚秋的意識碎片在菌絲網絡中閃爍，"是要讓人類跳過百萬年進化..."
    菌絲培養基突然向地心收縮，金屬地麵裂開直徑百米的螺旋通道。李昂看到通道內壁布滿搏動的血管狀導管，那些暗紅色的流體中漂浮著無數記憶芯片——每片都存儲著林晚秋不同年齡段的意識備份。他的增生臂不受控地插入導管，基因層麵的劇痛讓他瞬間明悟：這些芯片的材料竟是用他們夭折的胚胎幹細胞培育的量子結晶。
    林夏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嘯，她的脊椎芯片迸發強光，醫療箱在強磁場中分解成納米蟲群。蟲群在空中組成三十年前的實驗室結構圖，李昂看到令他血液凝固的細節——當年聲稱因核泄漏死亡的七名研究員，此刻正以水母生物的形態懸浮在通道深處。
    "他們自願成為初代共生體..."林晚秋的聲音逐漸虛弱，"但蝕鐵菌的量子突變超出預期..."
    螺旋通道盡頭亮起金黃色的光芒，李昂的機械眼在強光中自動調焦。當瞳孔適應光線後，他看到了那片在菌絲網絡中保存了三十年的向日葵田。兩米高的巨型花盤全部朝向通道開口，每顆葵花籽都是微型量子計算機，花莖則是纏繞著人類神經束的有機電纜。
    林夏的身體開始量子化分解，她的左手保持著抓握醫療箱的姿勢，右手卻已變成蝕鐵菌的孢子噴口："晚秋姐的意識...在等你們重逢..."
    菌絲網絡突然沸騰，數萬顆向日葵集體轉向。花盤中央裂開瞳孔狀的缺口，射出連接天際的光柱。李昂在光雨中看到了妻子的完整意識體——她的身體由蝕鐵菌與向日葵根係交織而成，七個不同年齡段的林晚秋如年輪般嵌套在她體內，最核心的位置蜷縮著那個本該在三十年前誕生的女嬰。
    "殺了我..."所有年齡段的林晚秋同時開口，聲波震落葵花籽組成的量子矩陣，"火種計劃必須連同我的執念一起..."
    李昂的增生臂進化出光子刃，卻在刺向花芯的瞬間被菌絲纏繞。嬰兒形態的林晚秋突然睜眼，她額間的第三隻眼投射出全息影像：如果火種熄滅，所有與蝕鐵菌共生的人類將在十二小時內基因崩潰。
    向日葵田開始劇烈坍縮，金色花瓣分解成記憶碎片。李昂在其中看到自己未曾知曉的真相：當年林晚秋在胚胎實驗失敗後，偷偷將最後一個存活胎兒植入自己的肝髒——那個吸收過量輻射的胎兒，正是如今在菌絲網絡中傳遞信息的林夏。
    "姐姐..."林夏的半透明身軀突然停止量子化，她的晶狀體手臂與向日葵根係共鳴，"原來我才是第零號實驗體..."
    菌絲網絡在此刻達到量子臨界點，林晚秋的意識體開始自我湮滅。李昂抱著逐漸消散的妻子，增生臂突然感應到地底傳來的脈衝——在蜂巢站最底層，兩千零七十七個胚胎艙正釋放出救贖頻率。當他的機械眼與女嬰的量子瞳孔對視時，終於聽懂火種計劃的終極悖論：
    所謂永生，不過是把人類的孤獨刻進恒星尺度的記憶體；而真正的進化，始於承認自身不過是宇宙的孩子。
    最後一株向日葵凋零時，李昂的增生臂自動執行了林晚秋臨終設定的程序。蝕鐵菌孢子與葵花籽混合成金色星雲，包裹著所有幸存者衝向大氣層。在突破臭氧層的瞬間，他看到了三十年前和妻子栽下的那株向日葵——它正在近地軌道綻放，根係連接著月球背麵的量子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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