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幽深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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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影潛行階梯暗,百年秘辛叩門環。
舊事未了新客至,霧港迷局又一關。
死寂。
地下室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灰塵與黴味混合著古老紙張的朽敗氣息,鑽入鼻腔,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黏膩感。唯一的聲響,是沈青臨和阮白釉兩人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的跳動,以及那越來越清晰,卻又刻意放緩了節奏的腳步聲。
一步,一步。
聲音來自樓梯口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木質的階梯發出輕微而壓抑的“吱呀”聲,仿佛不堪重負,又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某種沉重的秘密。那腳步聲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不像是不小心闖入,更像是…有備而來。
沈青臨下意識地將阮白釉護在身後半步的位置,肌肉緊繃,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住那片黑暗的源頭。他指尖微動,常年握手術刀和鑒定工具的手,此刻卻渴望著某種更具力量的武器。他能感覺到,黑暗中彌漫開來的,不僅僅是物理上的威脅,更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冰冷、粘稠,帶著窺探和審視的意味。
阮白釉屏住了呼吸,指尖冰涼。她微微側頭,試圖從那腳步聲的細微差別中分辨出來者的信息——體重、步態、甚至是情緒。但那腳步聲太過穩定,穩定得近乎詭異,像是經過精密計算,每一步的間隔和力度都恰到好處,反而抹去了一切可以推斷的細節。這種感覺讓她背脊發涼,一種被完全掌控,或者說,被某種非人力量注視的感覺再次襲來。
“誰?”沈青臨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他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警惕。
腳步聲停頓了一下。
黑暗中,似乎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又或許隻是空氣流動的錯覺。
然後,腳步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似乎不再刻意放緩,而是帶著一種…疲憊的決絕。
一個身影,終於從那片墨汁般的黑暗中,慢慢顯露出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磨損嚴重的皮鞋,鞋麵上沾著些許濕潤的泥土,似乎剛從外麵走進來不久。接著是熨燙妥帖、卻略顯陳舊的西褲褲腳,再往上,是一件深灰色的羊絨大衣,款式老派,但質地精良,隻是邊角處有些不易察覺的磨損。
最後,那人的麵容完全暴露在地下室昏暗的光線下。
這是一個看起來約莫五十多歲的男人。他的頭發花白,梳理得一絲不苟,但掩不住發根深處的疲憊與焦慮。臉龐瘦削,顴骨高聳,眼窩深陷,皮膚呈現出一種長期缺乏睡眠和陽光的蒼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深褐色的眼睛,瞳孔深處仿佛蘊藏著無盡的倦意和…深深的恐懼,但此刻,這恐懼之上,又覆蓋著一層孤注一擲的決心。他的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條刻板的直線,下頜線條緊繃,顯露出一種固執和不易接近的氣質。
他手中沒有武器,隻是提著一個老舊的皮質公文包,包的邊緣已經被摩挲得發亮。
“沈先生,阮小姐。”男人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長期壓抑形成的沙啞,語調平穩,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我知道你們在這裏。”
沈青臨沒有放鬆警惕,目光如炬地審視著來者:“你是誰?”
男人的視線掃過沈青臨手中的日記本,又落在旁邊那套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骨瓷茶具上,眼神複雜難明,有厭惡,有恐懼,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依賴?
“我是愛德華·威廉。”他緩緩說道,報出了那個與這詛咒糾纏了近百年的姓氏。“喬治·威廉,是我的祖父。”
威廉家族的後代!
沈青臨和阮白釉心中同時一凜。他們剛剛還在討論這個家族,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找上門來,而且,是在這個隱秘的地下室裏。他是怎麽知道他們在這裏的?他一直跟著他們?
“你跟蹤我們?”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她不喜歡這種被窺視的感覺。
愛德華·威廉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那笑容裏充滿了無奈和自嘲:“跟蹤?不,不需要。這棟老宅…或者說,與‘它’有關的一切,都在我的感知範圍內。尤其是當有人觸碰到核心的時候…比如,那本日記。”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沈青臨手中的日記本,眼神中的情緒更加複雜。
“感知範圍?”沈青臨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你是說…詛咒?”
“詛咒,契約,或者別的什麽…叫法不重要。”愛德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重要的是,它像一條無形的鎖鏈,將威廉家的血脈和這棟宅子,和那套茶具,和那個…‘大師’,牢牢地捆綁在一起。一代又一代,無法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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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印證了沈青臨和阮白釉之前的猜測。威廉家族的後代,果然深受其擾,甚至可能掌握著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來這裏做什麽?”沈青臨追問,語氣依舊警惕。他能感覺到,這個愛德華·威廉雖然看起來疲憊不堪,但他的眼神深處,藏著某種目的。
愛德華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鼓足巨大的勇氣。他向前走了兩步,停在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地下室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讓他看起來更加陰鬱。
“我知道你們在調查什麽。我也知道,你們找到了一些…不該被外人知道的東西。”他指了指日記本,“你們想徹底消除這個詛咒,對嗎?”
“難道不應該嗎?”阮白釉反問,語氣帶著一絲不解和挑戰,“你的祖父,你的家族,難道不是一直被它折磨嗎?”
“折磨?”愛德華發出一聲短促而幹澀的笑聲,像是喉嚨裏卡著沙子。“是折磨,也是…庇護。”
“庇護?”沈青臨皺起了眉頭。
“你們以為,威廉家族能在霧港屹立百年,靠的是什麽?僅僅是運氣和商業頭腦嗎?”愛德華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嘲諷。“‘大師’給予的,從來不隻是詛咒。還有力量,財富,影響力…當然,代價也是巨大的。”
他的目光掃過那套骨瓷茶具,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憚:“這套茶具,是契約的具象化。它既是詛咒的源頭,也是…力量的媒介。我們家族依靠它獲得了許多,也因此失去了更多。生命,理智,靈魂…”
“所以,你來阻止我們?”沈青臨向前一步,氣勢迫人。“你想繼續維持這個交易?讓更多無辜的人像那些失蹤者一樣,成為代價的一部分?”
愛德華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被沈青臨的話刺痛了。他猛地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血絲,聲音也帶上了一絲激動:“不!我不是來阻止你們…我是來…”
他頓住了,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臉上的表情在痛苦、恐懼和決絕之間不斷變換。
“我是來…請求你們。”他最終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語氣中充滿了屈辱和不甘。“有些事情…不能被徹底斬斷。至少,現在還不能。”
“什麽意思?”阮白釉追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愛德華·威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地下室更深處的黑暗。那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蒙著厚厚的灰塵,散發出腐朽的氣息。
“你們以為,這間地下室裏隻有這本日記嗎?”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不祥的預兆。“你們以為,威廉家族和‘大師’的交易,僅僅是關於財富和權力嗎?”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公文包,動作沉重得仿佛那裏麵裝的不是文件,而是千斤巨石。
“‘大師’所圖甚大,遠遠超出你們的想象。他布下的網絡,牽扯的利益,遠不止霧港這幾個華人家族。”愛德華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如同耳語,卻清晰地傳到兩人耳中。“威廉家族,隻是其中一個節點,一個…相對不那麽重要的節點。”
“那套茶具,不僅僅是契約物,它還是一個…坐標,一個信標。”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極度的恐懼,仿佛在談論某種禁忌的存在。“如果徹底摧毀它,或者完全切斷它與威廉家族血脈的聯係…”
他停頓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
“可能會引來…更可怕的東西。某種一直被這契約‘錨定’住的東西。”
沈青臨和阮白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愛德華的話,為這已經足夠複雜的謎團,又蒙上了一層更加黑暗、更加詭譎的麵紗。
“更可怕的東西?那是什麽?”沈青臨沉聲問道。
愛德華·威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家族的記錄語焉不詳,隻提到‘門’和‘守護者’。‘大師’利用我們家族作為某個‘門’的坐標之一,而這契約在帶來詛咒的同時,也形成了一種…脆弱的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後果不堪設想。”
“這聽起來像是推脫之詞。”阮白釉冷靜地指出,“也許隻是你們家族為了保留‘大師’帶來的‘好處’,而編造出來的謊言。”
愛德華猛地睜開眼睛,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一絲被誤解的憤怒:“謊言?你以為我願意背負這一切嗎?你以為我願意看著我的家人一個個變得瘋狂或者早早死去嗎?”
他激動地指著自己的胸口:“這詛咒,這聯係,它流淌在我的血液裏!我每天都能感覺到‘它’的存在,那種冰冷的、饑餓的注視!我比任何人都想擺脫它!”
他的情緒有些失控,呼吸急促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但是…不能是現在。時機不對。”他喘息著,努力平複情緒。“‘大師’最近的活動越來越頻繁,霧港水麵下的暗流正在湧動。李家、周家、林記…還有其他我們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勢力,他們與‘大師’的契約各不相同,但都處於一種極不穩定的狀態。如果威廉家這個節點突然消失…很可能會引發連鎖反應,導致整個局麵徹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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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時間。”愛德華看著沈青臨和阮白釉,眼神中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意味。“我需要時間,找到一個…更安全的方法。一個既能擺脫詛咒,又不會驚動‘門’後之物,更不會引發全麵崩潰的方法。”
他打開了那個老舊的公文包,從裏麵取出一疊泛黃的文件和一個小巧的、雕刻著複雜花紋的銀色盒子。
“這裏麵,是我整理的一部分家族記錄,關於‘大師’,關於契約,還有一些…關於其他家族的猜測和線索。”他將文件遞向沈青臨。“我知道這不足以讓你們完全相信我,但這已經是我能拿出來的全部誠意。”
沈青臨沒有立刻去接,目光銳利地審視著愛德華·威廉。這個男人看起來確實不像在撒謊,他身上的那種深切的痛苦和恐懼是裝不出來的。但是,他所說的“門”、“守護者”、“坐標”太過匪夷所思,而且他要求“暫緩”處理詛咒,這本身就充滿了疑點。
“你想要我們怎麽做?”沈青臨問道。
“暫時…不要試圖徹底摧毀茶具,或者完全切斷它和威廉血脈的聯係。”愛德華·威廉懇求道,“你們可以研究它,了解它,甚至…有限度地削弱它的力量。但請不要進行最後一步。”
“那你要我們等到什麽時候?”阮白釉問。
“我不知道。”愛德華誠實地回答,臉上充滿了無力感。“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我正在尋找其他的‘坐標’,試圖找到替代威廉家的方法,或者…找到‘大師’的弱點。”
他又將那個銀色的小盒子遞了過來:“這是…我祖父當年與‘大師’交易時,對方留下的另一件東西。據說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幹擾‘大師’的感知。也許對你們的調查有用。”
地下室裏再次陷入沉默。沈青臨和阮白釉都沒有說話,他們在權衡愛德華·威廉的話。他的出現,他帶來的信息,無疑讓整個事件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一方麵,他們觸及到了更深層的秘密,了解到了“大師”布局的冰山一角;另一方麵,他們似乎又陷入了一個新的困境——如果愛德華說的是真的,那麽貿然行動,可能會引發無法預料的災難。
“我們需要考慮一下。”最終,沈青臨開口說道。他沒有接受文件和盒子,也沒有拒絕。
愛德華·威廉似乎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他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理解:“我明白。這很難讓人相信。”
他將文件和盒子輕輕放在旁邊的舊木箱上。
“我會再來找你們的。”他說,“或者,如果你們需要找我…燒掉這張名片上的一角,我就會知道。”他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張材質古怪、邊緣有些焦黑的名片,放在了文件上麵。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眼神複雜,然後轉身,拖著沉重而疲憊的步伐,一步步走上樓梯,身影再次消失在濃稠的黑暗之中。
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完全消失。
地下室裏,隻剩下沈青臨和阮白釉,以及那堆泛黃的文件,那個神秘的銀色盒子,還有那套依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骨瓷茶具。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愛德華·威廉帶來的絕望和恐懼的氣息。
阮白釉走到木箱前,拿起那張名片,指尖傳來一種冰涼而光滑的觸感,材質非金非木,上麵隻有一個簡單的姓氏“iia”和一串沒有任何區號的數字。
“你相信他說的話嗎?”她輕聲問道,看向沈青臨。
沈青臨的目光落在那些文件和銀盒上,眉頭緊鎖,眼神深邃。
“他說的話裏,有真有假。”他緩緩說道,“他對‘大師’的恐懼,對詛咒的痛苦,應該是真的。但關於‘門’和‘坐標’,以及要求我們暫緩行動的理由…我持保留意見。”
“他的出現本身就很可疑。”阮白釉補充道,“他似乎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而且恰好在我們發現日記,準備深入調查其他家族的時候出現,試圖引導我們的方向…或者說,限製我們的行動。”
“沒錯。”沈青臨走到木箱前,拿起那疊文件,快速翻閱了幾頁。紙張脆弱泛黃,上麵是手寫的英文和一些奇怪的符號。“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麽,他帶來的這些東西,或許能給我們提供新的線索。”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那個銀色的小盒子上。盒子表麵雕刻著繁複而詭異的花紋,似乎蘊含著某種力量。
“‘大師’留下的東西…能幹擾‘大師’的感知?”沈青臨拿起盒子,掂量了一下,入手冰涼沉重。“這本身就很有趣。”
地下室再次安靜下來,但氣氛卻比之前更加凝重。愛德華·威廉的到訪,像一塊巨石投入深潭,激起了更多的漣漪和謎團。他們不僅要麵對那個神秘的“大師”和牽連甚廣的家族網絡,現在還要考慮一個可能存在的“門”和更可怕的未知存在。
前方的道路,似乎更加黑暗,也更加危險了。
“報告…看來又要改了。”阮白釉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沈青臨拿起日記本,又看了看愛德華留下的文件和盒子,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不,或許…這正是我們需要的突破口。”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威廉家族的後代主動找上門,無論他是敵是友,都說明我們之前的調查方向是對的。他們害怕我們觸碰到真正的核心。”
他抬起頭,看向樓梯口那片依舊濃鬱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層層阻礙,看到背後那張無形的大網。
“‘大師’,‘門’,其他家族…霧港的秘密,是時候一點點揭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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