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舊憶如潮溯詭瀾
字數:5908 加入書籤
孤牆泣影驚魂魄,舊夢依稀認前塵。
血色幽光連骨怨,百年迷霧鎖孤魂。
死寂,如同實質的黑暗,在哭聲消失後重新占據了地下室的每一寸空間。探照燈的光柱在潮濕的牆壁和腐朽的麻袋之間徒勞地掃過,隻留下晃動的光斑和更顯猙獰的陰影。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膠狀物,緊緊包裹著沈青臨和阮白釉,連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摩擦聲。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那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裏被無限放大,與若有若無的水滴聲交織在一起,奏鳴著恐懼的樂章。
“聽錯了嗎?”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下意識地向沈青臨靠近了半步,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黑暗。剛才那一聲幽怨淒厲的低泣太過真實,真實得不像是幻覺,那其中蘊含的絕望和痛苦,仿佛能穿透時空,直接刺入人的骨髓。
沈青臨沒有立刻回答,他保持著持燈警戒的姿勢,側耳傾聽了片刻。除了他們自己的動靜,以及從某個角落傳來的、細微得幾乎無法捕捉的水滴聲,再無其他聲響。那哭聲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漣漪後,便徹底消失無蹤,隻留下彌漫開來的、更深沉的寒意。“也許……是風聲,或者水管的聲音。”他低聲說道,但語氣中缺乏足夠的說服力。在這密閉的地下空間,哪裏來的風?而那聲音,分明帶著人類情感的波折,絕非冰冷的機械或水流所能模仿。
他緩緩放下探照燈,光束重新聚焦在他們腳下的地麵和那些散落的骨瓷碎片上。血色的鳳凰在光線下若隱若現,仿佛在嘲笑著他們的徒勞和恐懼。“不管剛才是什麽,”沈青臨的聲音恢複了鎮定,但眼神卻更加凝重,“我們不能被它幹擾。這裏的秘密,遠比一聲鬼哭要複雜得多。”
阮白釉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沈青臨說得對,他們是來尋找真相的,不是來疑神疑鬼的。她蹲下身,再次仔細觀察那些碎片,試圖從專業的角度尋找更多線索。然而,手指拂過那冰冷光滑的瓷胎,感受著那沁入骨髓的血色紋路,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和壓迫感卻悄然襲上心頭。
這地下室的空氣……潮濕、陰冷,帶著一股陳腐的黴味,還隱隱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於消毒水和……鐵鏽的氣息。這種混合的氣味,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眩暈和心悸。眼前的景象開始微微晃動,探照燈的光芒似乎也變得模糊起來,周圍的黑暗仿佛活了過來,扭曲著,蠕動著,幻化出無數幢幢魅影。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飄回了那個遙遠的、隻存在於家族記憶和曆史照片中的年代。不是具體的某一天,而是一種感覺,一種氛圍的重疊。老上海,法租界,同樣是陰鬱潮濕的天氣,空氣中彌漫著黃包車的橡膠輪胎味、香水脂粉味、以及……一種隱藏在繁華之下的、不易察覺的腐朽氣息。
“阮白釉?你怎麽了?”沈青臨注意到她的異樣,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神也有些渙散,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
阮白釉猛地回過神,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她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沒什麽……隻是……這裏的環境,讓我想起了一些……很模糊的片段。”
“什麽片段?”沈青臨立刻追問,他知道阮白釉的家族與這段曆史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她的任何一點“感覺”都可能隱藏著重要的線索。
阮白釉蹙著眉,努力在混亂的思緒中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影像。“是上海……大概也是三十年代末……一個陰天的下午,霞飛路附近的小巷……”她的語速很慢,像是在竭力回憶一個久遠的夢境,“我好像……看到過一個女人……”
她的描述斷斷續續,充滿了不確定性。“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旗袍,身形……很纖細,但步履匆匆,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惶恐和……決絕。”阮白釉閉上眼睛,試圖讓那個模糊的身影變得清晰,“她的側臉……我記得她的側臉,和我們在殯儀館看到的那具女屍……很像,非常像!不是五官一模一樣,而是一種……神韻,一種氣質上的相似……”
沈青臨的心猛地一跳。殯儀館的女屍,那個穿著月白旗袍、妝容詭異的“文物販子”!難道她和阮白釉記憶中那個三十年代的女人有什麽聯係?或者說,她們根本就是……
“她當時在做什麽?”沈青臨的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阮白釉的回憶。
“交易……”阮白釉喃喃道,“好像是在進行某種交易。在一個很隱蔽的洋房門口,光線很暗……她好像把一個……包裹得很嚴實的東西,交給了另一個人……或者幾個人,我看不清楚,那些人穿著西裝,戴著禮帽,身影隱藏在陰影裏,感覺……很神秘,也很……危險。”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包裹裏的東西……你看清了嗎?”
阮白釉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太模糊了……但我記得,那個女人遞出包裹的時候,手指不小心勾到了包裹布的一角,露出了一點……白色的……像是瓷器……上麵好像有……紅色的花紋……”
紅色的花紋!沈青臨的呼吸一滯,目光瞬間銳利起來,再次投向地上的骨瓷碎片。鳳凰!血色的鳳凰!
“你確定是紅色的花紋?”
“我……我不確定是不是鳳凰,”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茫然,“記憶太 fragented碎片化)了……但那種感覺……那種白瓷上突兀的、帶著不祥意味的紅色……我好像有印象……而且,我還記得那些穿西裝的人,他們看那個女人的眼神……很冷漠,像是在看一件物品,或者……一個即將完成的祭品。”
祭品……這個詞讓地下室的溫度仿佛又下降了幾度。
“除了那個女人和那些穿西裝的人,還有其他的嗎?比如……有沒有感覺到被監視?或者看到什麽特殊的標誌?”沈青臨引導著她回憶。
阮白釉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似乎回憶起了某種更深層次的恐懼。“有……我好像感覺到了……在周圍的陰影裏,不止那幾個穿西裝的人……還有別的……眼睛……很多雙眼睛……在暗中窺視著……像是一個……組織……一個無形的網絡,籠罩著那條小巷,籠罩著那個女人……他們似乎在操控著一切……”
她猛地睜開眼睛,眼神中充滿了驚悸和後怕。“我當時……感覺非常害怕,好像多看一眼就會被那些眼睛發現,就會被拖入那個可怕的網絡裏……所以我很快就離開了……”
這與威廉日記裏的記錄形成了驚人的呼應!
威廉的日記提到了1937年,提到了“她”,提到了鳳凰火紋,提到了某種“交易”。而阮白釉的回憶,幾乎為這些零散的記錄提供了生動的、帶著血肉和恐懼的畫麵!
“阮白釉,”沈青臨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激動和沉重,“你回憶起的,可能就是當年那場交易的關鍵一幕!那個女人,很可能就是與詛咒起源相關的核心人物之一,甚至可能就是威廉日記裏提到的‘她’!而那些穿西裝的人,或許就是威廉本人,或者他的同夥。至於你感覺到的那個‘組織’……”
沈青臨的目光掃過這陰森的地下室,掃過那些泛著血光的碎片。“這個組織,恐怕就是這一切幕後的黑手。他們利用某種邪異的手段製造了這些骨瓷,並與像威廉這樣的西方人進行交易,將詛咒擴散出去。而這座孤兒院……”他的聲音變得冰冷,“很可能就是他們進行這些血腥‘實驗’、製造這些‘祭品’的據點之一!”
一個橫跨近百年、連接中西、涉及神秘組織、邪異儀式和血腥交易的龐大陰謀網絡,在沈青臨的腦海中逐漸勾勒成型。從1937年的上海租界,到1943年的英國骨瓷茶具,再到現代霧港市殯儀館裏的旗袍女屍,以及眼前這座廢棄孤兒院地下室裏的血色碎片……所有的線索,都被一根看不見的、沾滿血汙的線索串聯了起來。
阮白釉聽著沈青臨的分析,臉色愈發蒼白。她從未想過,自己腦海中一個模糊的、甚至不敢確定的記憶片段,竟然指向了如此恐怖的真相。那種被無形之手操控、被陰影中的眼睛窺視的感覺,再次清晰地籠罩了她。她不僅僅是一個研究者,一個旁觀者,她的家族,她的血脈,似乎從一開始就與這個詛咒糾纏不清。這讓她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無力。
“那……那個‘文物販子’……”阮白釉艱難地開口,“她和當年那個穿旗袍的女人……難道是同一個人?這怎麽可能……時間對不上……”
“不一定是同一個人,”沈青臨沉吟道,“但她們之間必定存在某種深刻的聯係。也許是血緣,也許是詛咒的傳遞,也許……是某種身份的‘繼承’。那個鳳凰火紋,出現在骨瓷上,也出現在女屍的肋骨上,這絕非巧合。它更像是一個……標記,一個屬於這個詛咒鏈條的身份烙印。”
他站起身,探照燈的光束在地下室裏緩緩移動,照亮了更多的角落。潮濕的牆壁上布滿了斑駁的黴跡,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模糊的、似乎是小孩子塗鴉的痕跡,但在這種環境下,那些歪歪扭扭的線條顯得格外詭異。空氣中那股混合著黴味、鐵鏽味和消毒水的氣味,似乎更加濃鬱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我們現在看到的,恐怕隻是冰山一角。”沈青臨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試圖驅散彌漫的恐懼,也給阮白釉打氣,“這個網絡的龐大和複雜,可能遠超我們的想象。阮白釉,我知道這很危險,也很……令人不安,尤其是對你而言。但我們已經走到了這裏,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
他看向阮白釉,眼神中充滿了堅定和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你的回憶非常關鍵,它證實了我們的推測,並將線索指向了更具體的方向。現在,我們必須找到更多關於這座孤兒院的直接證據。檔案室,管理者的辦公室,甚至可能是……更深的地方。”他瞥了一眼剛才傳來哭聲的黑暗深處。
阮白釉看著沈青臨堅毅的側臉,感受著他語氣中的力量,心中的恐懼雖然仍在翻湧,但探求真相的欲望和一種被卷入命運漩渦的宿命感,讓她無法後退。她點了點頭,聲音雖然還有些微弱,但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顫抖:“好。我們上去找找看。但……這裏……”她看了一眼那些骨瓷碎片,“這些東西怎麽辦?”
“先留在這裏,”沈青臨說,“它們太顯眼了,帶出去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而且,這裏本身就是一個重要的現場。等我們找到更多線索,再決定如何處理它們。”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我會取一小塊樣本,帶回去做更詳細的成分分析。”
他說著,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撿起一小塊邊緣相對光滑的碎片,用證物袋仔細裝好,放入自己的口袋。做完這一切,他將探照燈的光束投向通往上方的樓梯口。
“走吧,上去看看。小心腳下。”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這片散落著血色碎片的區域,向著黑暗的樓梯口走去。探照燈的光芒在他們身後拉長了影子,投射在布滿黴斑的牆壁上,如同兩個在深淵邊緣探索的孤獨靈魂。
地下室深處的黑暗,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在他們身後無聲地注視著。那股陰冷的氣息,那若有若無的窺視感,並沒有因為他們的離開而消散,反而更加濃重,如同附骨之蛆,緊緊跟隨著他們的腳步,向上蔓延。
而剛才那一聲淒厲的低泣,究竟是環境造成的幻覺,還是……某種不願離去的怨靈,在這被遺忘的角落裏,無聲地訴說著百年的悲傷與詛咒?
沈青臨和阮白釉都沒有再提起那個聲音,但他們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就隱藏在這座孤兒院更深、更黑暗的秘密之中。前方的道路,注定布滿荊棘與未知的危險。
喜歡霓虹夜骨瓷白請大家收藏:()霓虹夜骨瓷白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